蜜糖只有你(20)

作者:亦舒


杏子连忙介绍,同学们欢呼,左卫伸出双臂作膜拜状,“安德臣先生,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大家讪笑他。

家里忽然热闹起来。

杏子把安德臣拉到一角,“我欠你债,有机会做牛做马偿还。”

安德臣轻轻回答:“我爱你母亲,你母亲爱你,我路过本市前往东京开会,我只能逗留三个小时。”

杏子感激点头。

“你瘦了,气色却很好。”

“谢谢你,安德臣。”

安德臣把器材拆开安装,愈是先进的器械,愈是方便用家,在众人协助下,二十分钟左右,已经装置妥当。

慎一说:“杏子,我们要饮品及食物。”

杏子答:“都在厨房,请过来选择。”

她对安德臣说:“你的孔那咖啡,”然后喊:“各位,有烧牛腰肉及荞麦面。”

外头却忽然肃静,原来安德臣在外边教用软件。

他站在一张玻璃面的茶几面前,手指碰下去,资料便打出来,勿需借用滑鼠,内容同时映在一块透明荧幕上,大家都看得到。

杏子在电视新闻上见过这幅器材,她叹为观止,像科幻电影一般,也似武侠小说中某种法宝。

安德臣让每个人试用,这时,顽童们都叫他“师傅”。

他用巨石?示范软件:“曲线所有承重力在此。”

大家“哗”一声之后,都不停呜呼噫嘻。

金巴莉低声说:“师傅的脸容像鲍蒂曦利笔下的天使。”她也发觉了。

杏子微笑不语。

“长得如何仿佛已不要紧,他的才华及和善性格叫我五体投地。”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富利沙说:“送薄饼。”

金巴莉去开门,“杏子。”

杏子抬起头,刚好看到王治山走进来。

她也不顾有客人,飞身过去,要跳到他身上,是他按住她的肩膀,低声说:“这么多朋友。”

可是他也忍不住亲吻她额角。

杏子紧紧靠在他身边,“王治山我牵挂你。”

他低声回答:“我也是。”

“警方抓到坏人没有?”

这时安德臣已经走进,伸出手自我介绍,“汉斯安德臣,我是Anzu的继父。”

王治山一怔,只得与他握手“我是王治山。”

杏子把王治山拉到厨房,“我做蛋挞牛排给你吃。”

“那就是安德臣?长得十分俊朗。”

杏子探过身去,嬉皮笑脸说:“你喜欢他?我可以做中间人。”

王治山把杏子抱住吻她的唇。

背后有人咳嗽一声,“蛋挞牛排可有我一份?”

杏子笑着把腰眼肉切小块放进搅拌机打碎,拌味,加蛋黄及碎洋葱,分成两份,放白色碟子上端到他们面前。

金巴莉进来看到,“不谢谢,我要薄饼。”

两个男人谈了一会儿天气,又说到各国啤酒优劣,外头有人大叫师傅,安德臣出去应付一班徒儿。

杏子与王治山到地库说话。

“他来做客?”

“他只能逗留三个钟头。”

“你不用招呼他?”

“我与他无话可说。”

“你不喜欢他?”

“Duh,因为他的缘故,我母亲远居英国,并且冒着生命危险高龄产子,我还感激他不成。”

“你母亲十分爱他?”

“你想念她?”

他不再说话。

二十八

杏子说:“有时我希望你多讲话。”

“我不是话盒子。”

“你有重重心事。”

“你想我说什么?”

杏子笑答:“把你的性生活全部告诉我,你第一次在什么岁数?”

王治山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是一只猢狲。”

杏子索性伏到他身上抱住他。

“他为何叫你Anzu。"

”那是我乳名。“

杏子把手指放在冰冻啤酒瓶子上一会,然后伸手进他衬衫,王治山冷得跳起,杏子哈哈大笑。

王治山看着小女友,叹口气,”杏子我最爱你这一点:生活上无论什么琐碎小事都叫你开心畅怀,你的天真乐观深深感染了我。“

杏子凝视他,”那也因为你的缘故,有你在我身边,我才如此活泼高兴,家母说我是个非常愤怒情绪极端的少女。“

他俩在红沙发上紧紧挤在一起,不久,王治山盹着了。

杏子猜想他这两日两夜根本不曾休息。

这时金巴莉在楼梯口说:”杏子,师傅要走了。“

杏子轻轻起来。

她走到大厅,看到同学取出电风琴,”杏子,来,奏一曲助兴。“

杏子咳嗽一声,架上墨镜,拉上帽斗,扮爵士乐手,按下琴键,奏一首〈与我摇摆〉:我一早听见梵哑铃,远在它开始奏乐,当你与我一起摇曳跳舞,呵与我低低摇摆......

安德臣站杏子身边陪她弹二重奏,金巴莉与男友富利沙翩翩起舞,佐卫拉起慎一,手掌故意放他臀上,慎一佯怒打开他的手,大家笑作一团。

神秘礼物

安德臣停手,”各位同学,这里有一件小小礼物。“他取出一个信封,放电脑旁边,”明早拆阅。“

这么神秘,是什么?

他又说:”祝各位成功。“

佐卫说:”我们送师傅到飞机场,途中多三十分钟学习时间。“

他们一哄出门,安德臣向杏子张开双臂,杏子过去与他拥抱一下。

他们跳上一吉普车离去,杏子站在门口目送。

她背后有人说:”你可以脱下墨镜了。“

杏子笑着转身,”吵醒你。“

这时女佣进屋来收拾地方,吸尘机呜呜响。

王治山说:”我要去理发。”

杏子帮他穿上外套,自身后抱住他,一双顽皮小手开始不规矩地游走。

王治山低声说:“希望你喜欢我不是单为着这个。”

杏子不服气,“每个男人都有这个天赋。”

“你看你这张嘴再也不饶人,那么,你喜欢我什么。”

刚才他看到他们玩得那样热闹,自觉无法参与,他简直是另一代的人,而杏子才二十出头,好似已什么都会:跳舞弹琴、专业学位,她甚至拥有物业。

杏子回答:”因为你是你,王治山。“

他的头发胡髭的确需要打理。

杏子问:”你的理发师不是女性吧。“

”他是大光明的三号蒋胖子。“

杏子相信这是事实,王治山那三七头路的西式头,也只有大光明才能胜任。

他一走开,杏子载着女佣去替他收拾公寓。

他仍然没有添置家具,那瓶牡丹,已经成为干花。

女佣摇头:”王老五。“

杏子忍不住微笑,她替他注满冰箱。

这时忽然有人打电话进来,录音机启动,一把严厉的女声吓了杏子一跳:”王治山,你又不在!这是最后通知!本月尚未收到赡养费支票,三个孩子的学费及衣食住行全无着落,你想逼我与警务署长通话?还有,孩子们请求你不要再打电话到学校,他们不想与你说话,也无话可说!“

叮一声电话挂断,这是他的前妻。

脑卤生拢

杏子震惊到极点,她僵住不动。

她从未想像一个女人可以用那样愤怒、怨毒、憎恨的语气问男人讨钱。

控诉他不再爱她是可以的,或是毒骂他没有良心移情别恋,但为着日常开销这样琐碎的事反脸?

杏子像是被人在头顶浇了一盆冰水。

这时女佣问:”石小姐衬衫可要熨?“

杏子把两张钞票塞进女佣口袋,”做完工夫你关上门便可以走。“

她离开王宅。

真可怕,二十年婚姻生活,三个子女,那样的感情都可以烟飞灰灭,为什么如此憎恨王治山?在杏子眼中,他是一个最值得爱慕的男子,可是很明显,在另外一个女人眼中,他有阴暗面。

杏子不愿介入任何人的家庭琐事,她开始明白,婚姻真是枷锁,日子久了,龃龉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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