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落知多少(7)

作者:郭敬明


其实我很清楚,如果当时顾小北要我嫁给他,我二话都不说直接跟他去民政局,就怕岁数不够。

结果顾小北要我帮忙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姚姗姗。他说姚姗姗想要出本书,要我联系一下我认识的出版社的编辑。我望着顾小北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姚姗姗也在旁边望着我,她那表情不像是求我帮忙,简直跟一老板吩咐小秘打文件似的。

我说好,没问题。

姚姗姗在那儿特不相信我似的,很平淡地说,没想到你还真帮忙啊,我还真把您看错了。

我知道她在那儿绕着弯子骂我,只是我不想理她,一来我太累了,二来看着顾小北全心全意为她奉献我心里有点难受。

我什么都没说就拿出手机拨了和我关系最好的那个编辑的电话,电话接通了,我说,刘编辑,是我呀,麻烦您个事儿。

林岚我的大作家啊,您有事儿尽管说。

我有一姐姐,想出书,您把这事儿帮我办了成吗?这可是我亲姐姐。

挂了电话我看都没看姚姗姗,闭着眼睛继续睡了。可是我知道她的脸色很难看。我闭着眼睛还是看见顾小北的脸,忧伤像水似的一漾一漾的。看得我特别难过。我记得以前顾小北在我面前都是笑容满面的样子,灿烂得跟朵花似的。

那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小茉莉唱了一首歌,《你是我的幸福吗》,听得我特伤感,她一边唱一边看着白松,白松跟孙子似的她唱一句马上回答一句“是的”。估计我是累得伤了神经,回忆层出不穷,以前白松对我的好全部翻箱倒柜。白松追我的时候知道我的男朋友就是顾小北,可是他还是对我好,每天打电话告诉我要记得吃饭,我走什么地方他都开车送我,有时候他送我和闻婧去看电影,闻婧又不要他进去,说什么一个大男人跟着俩妇女看电影太那个,于是他就在电影院门口等,等得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我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特别难过。我不想接他的电话谎称我手机没钱了,然后我马上就会发现自己手机话费里多了好几百块钱。我感冒了躺病床上,他买了大包小包的药和补品偷偷翻墙进女生寝室,看见同样翻墙进来坐在我床边上的顾小北后放下药和补品转身悄悄地离开。白松可是我们班最子弟的子弟啊,走哪儿都是一皇帝对谁都颐指气使的,可是在我面前却从来没说过一句脾气话,从来没跟我急过,眼睛里的柔情蜜意和顾小北一模一样。白松长得不比顾小北差,倒三角的体形修长的腿,一大票女生在他身后寻死觅活的,可是他就是只对我好。谁的心不是肉长的啊,很多次趁顾小北不注意的时候我都悄悄地掉了眼泪,因为我看着白松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就像我寝室姐们儿说的“真该拖出去枪毙了”。甚至当时我都想过,如果不是先遇见顾小北,我绝对是白松的女朋友了。就在去年的圣诞节,白松约了我最后一次,因为那次我向他最后摊了牌,我实在不忍心白松继续在我身上耗下去,否则别说别人把我拖去毙了,我自己都要自残以告天下。那天我对白松说了“我们绝对不可能”,而且反复强调“绝对”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跟面对敌人逼供似的。那天白松很难过,我看得出来,一米八几的人了跟个大孩子一样在我面前眼睛红得跟一小白兔似的。他表情特别痛苦而严肃地问我,他说,林岚,如果没有顾小北,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吗?我当时心里觉得一阵恍惚,又忧伤又绝望。我点了点头,然后白松的眼泪刷刷地就下来了。他说他明白了,也就一句话,相见恨晚。他走的时候提出可不可以抱我一下,我当时革命意志特不坚定,一时松动就被他拥抱了,这下可好,一拥抱就出了大乱子。因为我靠在他肩膀上的时候就看到了白松身后的顾小北,那是另外一个小白兔。我当时特别想有人过来打死我,只要不打我的脸。

之后的三天我打顾小北的手机一直没人接,要不就是直接被挂断。他也没来学校上课,我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学校里觉得跟被抛弃的孤家寡人一样。越想心里越气,于是直接冲到顾小北家对他说分手,本意是想吓吓他,结果顾小北格外听话,这个威胁也就弄假成真,我骑虎难下,估计是骑了一烈性东北虎,于是我和顾小北就这么成了路人。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几天顾小北之所以没有接我的手机,是因为他的手机掉了。

小茉莉一曲完了,我还陷在回忆里,闻婧永远没心没肺的,自己在那儿笑得支离破碎的也不管我是否在忆苦思甜。正当我顾影自怜的时候,她突然塞给我一张纸条,我借着昏暗的灯光折磨自己的眼睛,然后看到了一个画得很丑的笑脸,和一句tomorrowisanotherday。闻婧这人就知道捅水位警戒线的决口,我眼泪当时就往上冲,想要去厕所,手刚放到包间的门把手上,眼泪就哗哗地下来了。

回家我上网就把顾小北给我的姚姗姗的小说给发出去了,顺便把那首《你是我的幸福吗》的手机铃声下载了,我换手机铃声的时候听到那个旋律一遍一遍地响,心里难过得穿山越海。

那天之后我就一直忙公司的事情,公司要参加一个广告大展,指名要陆叙和我去,我心想我没怎么在公司抛头露面怎么就找上我了呢,后来知道是陆叙把我卖了,他成心不让我有好日子过,他说林岚我帮你争取到了参加比赛的资格,我们两个共同完成作品参赛。他说的时候声音特高贵就跟皇帝赏赐小太监似的,要不是公司上司在,我早磨刀霍霍向他去了。

一工作起来就觉得日子过得特别快,跟飞似的,我总是在被一大堆文件埋葬的时候感叹我的青春就这么被陆叙扼杀在摇篮里,陆叙总是拿眼横我,说你一把年纪地讲话要不要脸啊。我总是在办公室里和陆叙用武力解决问题,一般我比较矫健,动作快,懂得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于是每次都是对陆叙下了毒手之后马上撒丫子跑到大办公室去装模作样地喝水或者复印文件什么的,陆叙追出来跟只狮子似的在我身边转来转去始终不敢下手,他生气的时候特冲动,跟一幼儿园的孩子没什么区别,居然打女人,我再怎么丑那也能看出我是一女的啊,估计他性别识别能力有问题,把我和他当好哥俩了,可也没人这样打好哥们儿的啊,估计没把我当人。我突然想起闻婧嘴贫时的口头禅:你再怎么也得把我当个人不是。

我知道陆叙从小就被父母惯得一身毛病,含在嘴里怕呼吸不到新鲜空气,拿出来又怕被沙尘暴吹出雀斑。加之有个很温柔说话大气都不敢出的女朋友,所以养成和我一样的狗脾气,可是如来佛眼睛是雪亮的,一物降一物,栽我手上算他倒霉,我当初和闻婧以暴制暴来争取初中合法地位的时候小样儿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儿泥巴呢。

其实我和闻婧开始明白暴力解决问题最快最有效也是微微教我们的。微微有一孪生妹妹,和她长得那才是真的连爹妈都分不清楚,经常逮着微微叫妹妹,而微微也特别不给她爸妈面子,无论现场有几个人照样大声说“我是姐姐”,跟背唐诗似的抑扬顿挫,弄得她爸妈脸儿都绿了,生出俩孩子自己都分不清,这可真够新鲜的。在幼儿园的时候微微就开始扮演暴力解决冲突的保护者形象,最大的爱好是和一帮男生骑马作战。一次一挺漂亮的小男孩看微微的妹妹长得挺好看的,就走过去拉她的手,说我来了半天了,一个小朋友都不跟我玩,你过来陪我。说话的腔调一听就知道是跟他老爸学的,将来肯定一腐败者。微微的妹妹哪儿应付得了这阵仗啊,立刻哭着跑去找姐姐,微微见妹妹被欺负了马上冲过来,一挥手就是一拳打那小男孩眼睛上,立刻摆平了争端。后来那小男孩成了我的同学,就是特别子弟的白松。在不知道微微有一个妹妹之前,白松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着,他说,我就没弄明白,一小姑娘打人的方法咋那么迂回呢,还要先跑开去扮娇弱哭会儿然后再过来兜脸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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