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心俱乐部(16)
作者:亦舒
诺芹不住叫苦。
这是违法行为,海关追打其严,她想都没想过姐姐会是个犯法的人。
是高计梁一句话启发了她的疑惑:" 你不知你姐姐做什么生意?"
真是,卖发夹头花,能赚多少,怎么会有能力送汽车给妹妹。
原来真相如此。
手袋什么牌子都有,法德意最吃香的贵价货统统在此,真叫岑诺芹傻了眼。
庸人进来,诧异地问:" 是找手袋用吗?"
书房里还放着新货,浅蓝色亮皮,正是刚才在店里见过的最新贷色,魔高一
丈,已经仿制出来了,只不过真货是真皮,假货是塑料,一时也难分真假。
诺芹呆呆地坐着。
片刻,庭风回来了。
看见妹妹捧着她几个手袋发岂,心中有数。
她不动声色,笑问:" 什么事?"
诺芹瞪着姐姐。
" 又是失恋?"
" 我从来没有恋过,怎么失恋。"
" 不愧是寂寞之心俱乐部主持人。"
" 小姐,你的笔法若没有性格,也不会走红,既有风格,谁认不出来。"
诺芹低下了头,原来,谁也瞒不过。
庭风取过手袋,若无其事,真是高手。
诺芹冲口而出," 姐姐,法网难逃。"
庭风转过身子来啐一声,铁青着面孔," 掌你那乌鸦嘴。"
诺芹急得哭出来," 姐姐,你快抽身吧。"
庭风给妹妹块热毛巾," 你眼泪鼻涕的干什么?"
" 我害怕失去你。"
" 我又不是打劫贩毒。"
" 走私样是个罪名。"
庭风的声音越来越高,"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诺芹伤心得说不出话来,双手掩脸,眼泪自指缝中流出来。
一直以来,姐妹俩相依为命,庭风是她世上唯亲人,她关怀姐姐,多过自己。
想到多年来她俩的孤苦,庭风是一个年轻失婚女子,带着小孩,在这个所谓
风气开放的社会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诺芹哭得无法停止。
" 芹芹,你怎么了?"
庭风静静说:" 记得你第一次看到我抽烟,也哭成这样。"
诺芹抽噎," 我以为我的姐姐堕落了。"
庭风笑得弯腰。
" 姐姐,为着我,为涤涤,请金盆洗手。"
" 早已不干了,不然怎么会决定移民。"
" 道上的兄弟肯放过你吗?"
" 你看武侠小说还是黑社会漫画,那么多术语。"
" 这些冒牌货从何而来?"
" 东南亚几个热门地点制造。"
" 输往何处?"
" 北美洲几个大埠。"
" 你负责什么?"
" 出入口转运。"
" 搜出来怎么办?"
"No pain,no gain."
" 你晚上怎么睡得着!"
" 讲对了," 庭风叹口气," 辗转反侧,所以衰老得那么快。"
诺芹拎起那双最新的银色晚装手袋," 这双款式我刚在一本杂志见过,标价
八千六,你卖多少?"
" 二千五。"
" 那么贵?"
" 这不是纽约华埠运河街的货色,相信你也看得出来。"
" 你赚多少?"
" 你来查帐?"
" 好奇而已。"
" 我赚百分之十五。"
" 发财了。" 诺芹惊叹。
庭风冷笑一声," 所以,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亏本的生意无人做。"
诺芹感慨得跌坐在沙发里。
" 这一年冒牌货生意暴涨,我却已忍痛撒手,你放心好了。"
" 是怎么踩进这个水在去的?"
" 想生活得好一点。"
诺芹不语,答案太真实了。"
" 有人向我接头,我觉得可以合作!" 庭风似不愿多说。
在那种紧急头7头,是与非,错或对,黑同白,都会变得十分混淆。
" 高计梁也知道。" 她警告姐姐。
岑庭风抬头,挣大双眼,讶异地说:" 这件事由他接头,是他认为可以赚的
快钱。"
诺芹颓然," 就我一人蒙在鼓里。"
" 你小,不应该知道这事。"
" 姐,你可是真的洗手不干了?"
" 真的。"
诺芹已经哭肿了脸。
" 你看你,由始至终,没有长大过。" 庭风叹息。
这时,工人带着涤涤放学回来,小孩也懂事,看到阿姨眉青H 肿,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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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 什么事?" 她丢下书包跑过去。
庭风抢先说:" 阿姨失恋。"
涤涤放心了," 失恋不要紧。"
诺芹不服," 失恋会死人。"
涤涤却说:" 妈妈说,失恋自己会好,可是水厕坏了非修不可,只有更烦。
"
这是什么理论,岑庭风怎么教女儿,匪夷所思。
" 妈妈还说什么?"
涤涤似背书似流利," 妈妈说,凡是失恋想死的人,让他死好了,免糟塌社
会米饭。"
" 哗!一点同情心也无。"
" 咄,世上不知多少真正可怜的老人孤儿需要同情。"
" 多回家了。"
庭风说:" 我送你。"
走到楼下,庭风握着妹妹的手," 我真的已经洗手。"
" 几时的事?"
" 申请移民之前半年,免节外生枝。"
" 家中那几只也快快丢掉。"
" 好好,都听你的。"
" 带冒牌手袋入法国境是违法的。"
" 下雨了,小心驾驶。"
诺芹静静回家。
一个人坐下来,把小说写完,又开始新的一篇,感触良多,眼泪一直沁出,
无法抑止。双眼炙痛,被逼躺下。
这几年来她受姐姐恩惠甚多,所以才可以从事写作,做她喜欢做的事。
庭风照顾她无微不至,所以她可以大方潇洒,时时对蝇头小利嗤之以鼻。
电话响了。
是林立虹," 岑诺芹,你走狗运,关总说要捧红你,叫你出来拍照。"
" 叫他先捧红自己再说吧。"
" 又耍性格?"
" 我决定把宣传时间用来努力写作。"
" 疯了疯了,你是要学杨桂枝还是梅绍文?"
" 我做我自己。"
" 人家已经赚够,离岸享福,当然不用睬人,你怎么同人比?"
" 恕我不再应酬。"
" 自寻死路。"
" 随得你诅咒。"
" 我正想搞一个猜文思文笔真实身份游戏。"
" 立虹,你不愧是马戏班主。"
" 我喜欢马戏班,试想想,还有什么可以叫你们这班不羁的文艺工作者低头?
"
那条驯兽的万能电鞭叫逼人的生活。
诺芹哼一声。
" 那,我叫刘浩英拍照,她会喜心翻倒。"
" 对,叫她好了。"
" 诺芹挂上电话。"
稍后,她草拟一张合约,传真到银河出版社,主动表示一年愿意提供四至六
本小说。
一个作者总得写作,一个演员必定要演戏,学生要去上课,光是宣传拍照,
大抵是行不通的,并且,看看历史,也没有什么人凭这样成功。
五年过去了,年纪大啦,得立定心思好好工作,不然,再过十年,有人问:
" 你做什么?""作家。""你有什么作品?""……"
说她静静等银河出版社答复。
那是一家殷实有历史的出版社,他们不会耍手段。
" 过去,写作人都嫌银河不够时髦,不擅花巧,又缺乏宣传,现在一个衰退
浪打过——来,反而类得难河实事求事,难能可贵。"
门铃响了。
李中孚挽着水果上来,看见女友灰头灰脑,面目污肿,不胜讶异。
岑诺芹虽然爱闹情绪,却不常哭,这次是什么缘故。
他不劲声色说:" 我又没说不娶你。"
诺芹不甘示弱,即时回嘴:" 想到有可能会嫁你,立刻悲从中来。"
" 什么事,愿意说出来吗?"
" 一时想起亡母。"
李中孚并不笨。知这她不肯倾诉,那也无所谓,每个人都有权保保留一点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