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9·庞贝(42)

作者:郭敬明


“认识?”偷偷地问。

“……嗯。”

“以前却没见他来过啊。”

“……嗯。”

“不熟么?”

“……嗯。”

真的不熟,每次见到的都是之前不了解的样子。好比黄衣服,到白衣服,到这次的灰衣服。或者是从下往上看见的衣摆,到敞开的领子,再到这次的圆领衫。更关键的是从不苟言笑,到怔忪的神色,到点头,像认识一个熟人那般点点。

不是“不知道的那些”。

只是“只知道这些”。

但即便只知道这些,却已经因为走在身后几步,就说不出话。

出了这个小区,走一段林阴路,宁遥不知道种的是什么树。总之入秋叶子还没掉。那两个女孩朝另一头走,宁遥便和她们摆摆手说再见。再回身,陈谧已经离开好几米远。忍不住小跑着跟上去,直到男生察觉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年华是无效信(五)(2)

“你也往这边?”

“嗯——”

“坐几路?”

“574.”

“那是同一个站台。”

“你坐?”

“584.”

“差了十。”宁遥开着玩笑。

“有趣的想法。”男生的评价反让她有些害羞。自己像小学生吗?

夜浓下来。郁结在一切物体四周。

两人继续一前一后地走。

从远处传来逐渐激烈的雨声。一直抵达自己的头顶。交迭波折。像树上流动着一条河。

又动荡又缥缈的声音。

宁遥感到陈谧的脚步明显一顿。

“不是下雨。”

“啊?”他转过身。

“第一次我也以为是下雨。只是风的声音。”宁遥笑着,“虽然听着很像。”

无形的雨点落在叶脉上,顺着大致的方向聚起水流,然后沿着枝和杈,渐渐汇到一起。带着潮闷气味从东面往西面流,催动大片大片的树叶。

好像河。

年华是无效信(六)

其实如果可以,一边想做的是平凡无奇的女生,四十分钟、四十分钟、四十分钟的课。眼保健操偷懒做,因为并不相信那真会对近视起到作用。然后在抱怨着日子又慢又无聊的同时,做好了长大后对此刻的缅怀准备。和老爸老妈不时吵架,又哭又叫,不怕邻居听不见。有亲密的朋友,可朋友和朋友之间不是如常人想象那样不同。

如果可以,一觉醒来,浑然不知昨天去了哪里,而整个夜晚还在被子里留有余温,却又快速散去。

全能轻松卸在身后。

如果没有那些突然钉住自己的东西,一夜之间破土而出。从此在内心深处暗暗揣摩的故事,可以把它们托到稍微暴露的地方,也没有关系。

宁遥原本做好了与王子杨周旋多天的精神准备,却突如其来地功败垂成。原因不在宁遥,而是王子杨自己转移了注意力。这天早上她在座位上坐下后没多久就突然变得神神秘秘,随后与宁遥猜的一样,王子杨把一封信递了过来。

“情书?”

“好像是……” “干吗给我看。”每次都要给我看。

“你看看啊。”

“你私人的东西,别给我看啊。”

“那算了。”看她有些恼怒地扯回东西,宁遥又皱起眉头。

“好了好了,我想看的。”

几乎王子杨所有关于感情的细节宁遥都会参与其中。她收到了情书,宁遥会看。她和男生打电话时,宁遥坐在一边。因此也有不少人通过宁遥来做中介,宁遥也帮着王子杨拒绝了更多人,烦不胜烦。

宁遥曾经猜想过,自己是不是对于王子杨有一种不可避免的妒忌,从而影响了对于她的全部判断。可随后又发现,原来宁遥对于王子杨的所有不满都是因为妒忌。妒忌她的新自行车也好,妒忌她的家境也好,妒忌她毫不介意他人想法的依赖性也好,那都是自己无法求得的。

于是掉转方向,干脆打回“厌恶”的地盘。

是不是朋友之间应该没有这一类东西的蛛丝,粘住了许多原本应该自由下落的善意?

自己太阴暗了么。

“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拒绝啊。”

“哦,去吧。”

“你帮我去啊,我自己怎么说得出口。”

“那我就说得出口了?上次那三班的男生差点就没搧我了,还有五班那个脸色又难看。”

“所以啊,我直接去才严重吧。”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宁遥……”

“总归先去看一看好了。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那好吧。”

差不多在下午上课开始前,宁遥咬了咬牙走到楼上三班教室门前,又回头看看躲在楼梯口探头探脑的王子杨。眉头更紧了些。吞了口唾沫拉住一边的女生。

“萧逸祺是哪位?”

“啊?哦。”女生朝里喊,“萧逸祺,有人找——”

靠窗的男生正和别人说话,应声回过头,随后站了起来。剩下的几个男生起哄“萧逸祺萧逸祺,又有女生找你负责做爸爸了”。男生回过头去笑嘻嘻骂了句脏话。笔直地走向宁遥。

骇人的高度,视线平行只落到下颌上。

宁遥忍不住懊恼行事鲁莽,也许该暗地让人指一下就好。

“找我什么事?”一弯嘴角,却让人放心下来。

“……是这样,广播台的点歌节目,想咨询一下你有什么歌想送给朋友的么?”

“为什么找我?”男生被这段官腔打得很莫名。

“我们也只是随机抽取。”

“好像没什么想送的啊……”

“啊,是吗谢谢,就这样再见。”

宁遥几乎是撒腿就跑。拖过楼道口的王子杨一路尖叫着冲进女厕所里去。

“以后再也不帮你做这种事了。吓得我要死!”

“不过那人长得还蛮帅啊。”

“那就答应好了!”

“怎么可能……你再帮我把信去退掉?”

“我绝对不去!”

“你不去的话,我就打电话告诉陈谧说你喜欢他啊。”

“……你胡说什么?”宁遥知道自己脸色铁青,随后她听见自己一字一句地瞪住女生娇俏的五官说出的话,“王子杨,你不要太过分!给脸不要脸!”

年华是无效信(七)

可能谁都会误会。在外人看来一个哭着鼻子的女生把一封抓得皱巴巴的信塞给一个男生,即便有人类各种发散性思维的撑腰,也没有人会想到宁遥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忍着的话,那时就没忍住。为什么还抓过了王子杨手里的信。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还边哭边喊着那个叫萧逸祺的男生,把信退还给他。

而一系列的变化,让萧逸祺也十分没底。

“不是说点歌调查么……哭什么啊?喂,别人会误会啊!”

“你的,拿走啊!”只管把信塞过去。

“什么东西。”男生接过信看了几秒后,突然明白过来,回头,原本聚在一起看热闹的几个朋友突然作鸟兽散,集体从前门逃走了。

“操,又来耍这手。”萧逸祺团过信狠狠扔向一边后,对宁遥说了句,“那信是冒充的,我没写过!”就一路追了上去。

宁遥却呆在一边。

随后的两节课,王子杨缺席。老师看见了问班长,班长只说她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宁遥冷着一张脸,承应来自各方询问的目光。但终究鼻子还是要发酸,反复咬着手指不出声。那个空下去的位置,终究不是盲点,在世界的一个地方凹陷,宁遥却不敢把手指往里探一探。

因为心里感觉是过分了。

不是写在墙上的话,不是无奈而绞尽的抱怨,不是低空盘旋不去的厌恶,而是脱口而出,扔在她脸上的直接。

做这么直接的事。痛快淋漓。可去了一个快字,就是痛淋漓。终究还是会反弹到自己这里。一直都想维护平和的模样,平和的模样就够了。其他什么在底下发酵都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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