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111)
作者:郭敬明
不过夏圣轩依然还是在外人面前甚少感情流露的男生。虽然他这一次却是从头至尾微笑着,一直到女生走到自己面前,依然没有停止:
“很久不见。”
“啊……”井夜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视线碰到男生手里的塑料袋才想起,“从超市出来?”
“嗯,你是?”
“家里调料用完了,我妈让我去买盐和醋。”
圣轩冲她笑笑,踏出一步,是要走的姿势:“那回见了。”
“啊?……好……”
但就是圣轩转回身的那一刻,他的胳膊突然被女生挽了起来,随后更快地,感觉到井夜紧贴着自己的侧身,同时像要拽住自己般往前走。
“……怎么了?……”几乎要和之前在电车上的回忆重叠,圣轩吃惊地问。
“……别往后面看。”声音绷着弦,听得出有些紧张,“走一段就好。”
“出什么事了?”刚条件反射地想回头看究竟。
“拜托你了……”
圣轩便不再出声。
“有人跟踪?”
“……嗯……”
“可,怎么会?”好似已经出了危险范围,和井夜在街边坐下的圣轩很诧异那样的词语会和眼前平平常常的女生有关。
“大约……十天前吧,我在电车上正好碰见有人偷钱包,当时就冲上去揪住了那家伙。”
圣轩的视线里交错着惊讶和敬佩的情绪:“一直跟踪到现在?”感觉这还真是个容易记恨的小偷啊。
“因为那人不是职业的扒手,他之前就住在我家附近,前两个月被解雇了以后就搬了家,只是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见面,而且……”井夜抬起眼睛看了看圣轩,“我当时在车上还打了他一巴掌。”
难怪了。圣轩想。
“这种事跟父母说了么?”报警的话,没有确实的证据警方也无可奈何吧。
“还没,他们会担心的。”
“不过,”回想起上个月时井夜嚷嚷着要对乱贴小广告的人泼水,虽然结果有偏差,可是话说回来——夏圣轩展开眉毛,温和地说:“你真是个很勇敢的人。”
在饭桌上有些走神,父亲一连叫自己多声才反应过来。夏圣轩回问着什么事,夏先生反而以“算啦,被你无视啦”的口气拒绝再透露。对于自己很想冲他翻个白眼的冲动,圣轩突然觉得自家那老没正经的父亲怎么像和谢哲有血缘才对啊。
而想起谢哲就不得不想起学校里那个叫人恼火的提议。
吃完晚饭后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去敲响了政颐家的房门。应门的政颐母亲看见他,立刻笑着招呼他进来坐。屋里的政颐听见圣轩的声音也跑出来,又回头问一句:“妈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政颐母亲就摇头说:“没什么,你先给圣轩倒杯热水,还是要热饮料?”圣轩对转向自己的询问客气地摆摆手:“不了,水就好。”
走进房里后看见打开的电视:“是什么?”
“哦?新买的动画。”看圣轩站着没动,原本已经坐回地板上的政颐也站起来,“有事啊?”
“嗯……是这样的,我们学校里有个活动,我想,不对,是他们说……”
学校的活动在筹备进行到最后阶段时已经引来了一派热闹的气象。而最为吸引人眼球的,围观女生最多的,据说还有海报被偷偷撕走的活动,就是由一年级里推出的“‘Brother’SeversCoffee”。除了注明演出者为“夏圣轩”,“特邀嘉宾夏政颐”外,其他就是以“策划:谢哲”等为首的CAST名单了。
只是此刻“策划”正被“出演者”堵在厕所里暴打。
“……什么‘Brother’啊!你以为你是北野武吗?”
“唉,卖点啦!”
“还有那海报是怎么回事啊?你从哪里搞来我和政颐照片的?”
“你的还不容易,我差不多平均每天有八个小时和你在一起,你又知道我哪分钟朝你伸出镜头?至于你弟弟的嘛,相信我的人脉啦……”
“我真想拿墩布捅进你嘴里,麻烦你把嘴张大点啊!”
总之,已经走到最后一步。虽然以“我和政颐绝不会演什么戏剧!”留出底线,可是谢哲却笑着解释说:“不是演戏唉,让你们俩到学校里走一圈,拉拉客接接客就好。”
“……拉?拉什么?又接什么?!”
“你想哪里去了!不是有搞餐会吗?你们负责招揽和接待客人就行啦!哎呀你这个思想不纯的流氓!坏咧!”
尘埃星球(8)
“我退出,现在。”圣轩丢下谢哲的衣领就要离开。
“你别想啦,女生们已经把服装都做好了,如果你不参加的话小心她们把你剥个一丝不挂哦!”谢哲欢喜地说着,“这可是她们‘等待’‘多时’的机会了……”
圣轩转过身,他对谢哲慢慢微笑着,牙齿咬得咯咯响。
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也许是哪个游戏或漫画里)看来的服装,改良后的军服,只是做了特别的剪裁后能够完全合身。加上束裤和高筒靴以及会让女生流连的华丽领饰。圣轩看到两套服装后的第一眼感觉就是“COSPLAY”,还有个加括号的(不!)。然而女生们过分热烈的目光已经令他一贯颇有自信的冷调威力不复存在,被迫接受这一屈辱的事实。
活动当天。
带领着政颐换完装,又帮他调整过胸前的装饰羽翎,圣轩走到后台看着谢哲:“……就穿这样?我怎么老觉得怪怪的?”
“嗯,是有个小错误。”
“啊,哪里?”圣轩低头扫视着。
“腰带再系紧一点。”
“……我现在能把它们脱下来么。”
男生指着四周几成沸腾状的女生们,得意地笑着:“你说呢?”
……
N世界(1)
后来的我,终于长大。
丢弃了曾经幼稚的外壳,朝着未知的黑暗前行而往。
在那一段又一段漫长的旅途里,我渐渐开始感觉,并固执地相信,旋转木马,并没有带来美好的童年,却反而,混淆了我的整个世界。
指东为西。以南为北。旋转着,旋转着,模糊了视界里的微光。
我穿越着那座传说中贩卖幸福的五光十色的游乐场,像是穿越着一座沉默而巨大的遗迹。
Noah,N的世界……真的不是虚妄的寓言么?
重新开始生活。
重新走以前走过的路。重新看以前看过的风景。甚至十年前草丛里鸣叫过的蟋蟀,如今也依然在鸣叫着。我经过它们,经过一个又一个叫做曾经的地方,心里慢慢,慢慢,长出柔软的青苔。
我现在穿起白衬衣,留着凌乱的头发,每一天背着书包欢天喜地地去上课,肩膀和胸膛慢慢变得宽阔,嘴唇上开始出现微微的胡茬,于是谁也不会想起十年以前,曾经的我,脚踏实地地生活在这里。
叠过很多的纸飞机,它们曾经飞过干净灼热的空气。
十年之前,我曾经住过的房子,现在已经没有人居住了。它像是遥远的一座遗迹般,停留在铁轨的旁边。木门轰然倒塌,白蚁啃噬出一地的木屑。
房间里昏暗一片,只有屋顶破碎的瓦片间投射下的安静的阳光,成束成束地切割着昏暗的空间。
还有曾经没有带走的家具,小床、凳子,以及我小时候的画板。它们散落在四面的墙角,落满厚厚的尘埃。
时间在这里融化成黏稠的流质,混杂着灰尘,低低地悬浮在离地面一米的地方,缓慢而干涸地流动着,像是一层很厚很厚的积雨云。
厚重的厚重的雨水。
它们就这样被我遗忘在这里,遗忘在时间和空间的死角,沉默着,承受了十年的雨水和年华的覆盖。
小时候妈妈说,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承受足够的雨水,才能健康而茁壮地生长。
所以,我从小就习惯了在下雨的时候,看着满街仓皇奔跑的人群,自己安静而缓慢地在大雨里穿行,内心装满了和庞大的雨水一样的,清澈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