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慢慢杀死你(24)

作者:亦舒


礼子微笑,“正是,妈妈若果责骂我们其中一个,另一个都会伤心痛哭。”

“你都记得。”

“姐姐用功读书,而我不,但是父母却偏爱我。”

“完全正确,礼子,请你到我办公室来,我给你看一些东西。”

礼子跳起来,“明天吧,今天时间到了。”

“礼子,这很重要。”礼禾着急。

“明天,还有明天。”礼子安抚姐姐。

她像一条泥鳅般溜走。

街上正在下雨,难怪室内阴暗,心理医生诊所像煞另一个世界,她走到报摊选购报章杂志,捧着一叠到小餐厅吃点心。

摊开报纸,读完头条,翻倒内页,看到彩色照片:王志诚医生赵小兰小姐新婚誌喜。

他们终于排除万难结婚了。

朱礼子认识这个人吗,不见得。

但礼子乐于见到他痊愈出院。

这时,临桌有两个中年妇女长嗟短叹。

一个说:“你的女儿真乖,会得读书,又顾家。”

另一个答:“人乖命不乖,有什么用。”

“将来一定会碰到更好的人。”

“对方抛弃她之后放肆到极点,丝毫颜面也不给她,公然与新人出双入对,山盟海誓,唉,太过份了。”

“会有报应的,个人头上一片天,过头三尺有神明。”

“我一方面可怜这个女儿,但又憎恨她不带眼识人。”

“你一定要疼惜她。”

“这一耽搁,又不知要几年,真正恼人。”

礼子抬起头,这仿佛是在说她似的。

礼子垂头,丢下报纸,付账离去。

临走还听到那烦恼的母亲大声叹息,真是,别人的女儿都平安无事,恐怕生养到第三胎了,她的乖女却还在寻寻觅觅。

雨下得急了,礼子回到家,问惠明:“有什么新闻?”

惠明答:“去年那宗郊外度假别墅杀妻案裁决出来了:有罪。”

“我记得,那受害人漂亮一如女明星。”

“你记得年轻貌美得冯碧玉吗?七年了,悬案,未破。”惠明唏嘘,“她在大学停车场遭到枪击。”

“不,警方深知凶手是谁,苦无证据起诉。”

惠明说:“礼子,你还好吗?”

“不好也得好,否则对不起亲友。”

惠明笑:“亲友还不如你自己重要,你必须自爱。”

“王志诚结婚了,他终于得到归宿,希望他好自为之。”

惠明在电话另一头说:“谁,什么人?礼子,告诉你,你快要做阿姨了。”

礼子要隔一会才明白过来,“惠明,恭喜,我立刻帮你添置婴儿用品,是男是女,知晓没有?”

"还未能得知,一有消息便告诉你。”

礼子乐开怀,“叫什么名字?”

“你说呢,我是正式恭敬请教。”

“叫快乐,欢喜,展颜,笑容,开心,满意……就好。”

“我也是这么想,倘若有些积蓄,我一定带着孩子到小镇生活,夏季戏水,冬季滑雪,春天摘果酿酒,秋天远足钓鱼,礼子,三餐一宿而已,人老得多快,如此忙碌,为着什么?”

两人欷歔一会,才结束谈话。

第二早,礼子醒来,觉得神清气朗,莫非,她摸摸自己脸颊,终于把噩梦都丢在脑后乐。

她与姐姐有约。

去到诊所,看护说:“朱小姐今日气色不错,朱医生还未到,请你在办公室稍等。”

礼子轻轻走进姐姐私人办公室,只见书架上放着一只水晶玻璃大瓶,插满白色姜兰,香气扑鼻。

她坐在沙发上,翻阅报纸,一件好新闻都没有,她轻轻合上报纸,走到写字台前。

只见桌面上放着照片与绘图,这时礼禾的文件资料吧,她昨日下班忘记收起。

目光落到图像上面,礼子呆住,这不是她的绘图吗梦中的母女二人,那间小小会客室。

这些照片又从何而来?

略为褪色的彩照上两母女与绘图有七分相像,礼子认得小女孩正是她,可是,抱着她的少妇又是谁?

正在这时,礼禾推门进来。

“啊,呢早到。”她放下外套与公事包。

礼子转过头,“礼禾,快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礼禾说:“你先坐下,这件事,原本一早就该对你说,可是一年推一年,母亲说她无论如何难以启齿,开头我觉得她懦怯,可是接着,我也没有找到开口的适当时刻,故一直拖到今日。”

平时冷静镇定的朱医生这时声音微微颤抖。

礼子指着照片中小女孩说:“假设这是我,抱着我的少妇是什么人?”

“你不记得她?没有记忆?”

“怎么没有,她就是我梦中时时向我托孤的母亲。”

“礼子,这小女孩不错是你,女子是你生母。”

礼子吸一口气,头有点晕眩,可是她居然维持镇定,她挤出一个微笑,“我与你是姐妹,我们的生母好好在家,你说什么?”

“礼子,妈妈是我的母亲,但不是你的母亲,你是个领养儿。”

礼子缓缓坐下,“你们到今日才告诉我?”

礼禾叹口气,“对不起,礼子,但是我向你保证,妈妈与我,自始至今,爱你不渝。”

礼子把脖子伸长,“你不是我姐姐?”

刚以为今日神清气朗,不料更坏的事情发生。

“这少妇是妈妈的妹妹,我的阿姨,你是我表妹,我俩一样有血缘关系。”

“姨母领养我,我的生母呢?”

礼禾双眼露出无限怜悯,“你在三岁时亲眼目睹惨剧。”

礼子站起,“我看到什么?”

“你看到——”礼禾掩住面孔。

礼子高声喝问:“我看到什么,说!”

礼禾鼓起勇气,“你亲眼目睹生母射杀父亲,然后吞枪自杀,警察到场,只见到三岁的你独自坐在小房间里哭泣。”

礼子骤然静下来,过片刻她说:“我不相信你。”

礼禾找出一只文件夹子放在桌上,“礼子,这些都是剪报,很多人都记得这件惨案。”

“为什么捱到今日,又把真相告知?”

“因为你性格出现暴力倾向,你不能理智处理感情问题。”

“我?”她指着胸口。

礼子一直以为那是王志诚,不料她才是罪魁。

“假如不决定揭露真相,无法根治你心理状况,我与妈妈才不得不把事情告诉你。”

“我,”礼子终于哭了,“在我血液中有太多仇恨因子?你们怕我重蹈生母覆辙?”

“只要知道问题在什么地方,才可以设法治疗,我与其他医生谈过,都认为你脑海深印暴力一幕,最近因处理家庭暴力新闻引发记忆,以致行动失常,这完全可以理解。”

礼子发呆。

“礼子,你也是受害人。”

礼子摇头,“这不是真的。”

礼禾叹气,“你静一静,我就在邻房,有事叫我。”

“不是真的。”礼子仰卧在沙发上。

她欲哭无泪,双目炙痛。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礼子抬头一看,大声叫妈妈。

朱太太紧紧拥抱她,“别怕,怕什么,明白真相以后做梦也不惊心,妈妈在这里。”

她让女儿喝茶,用湿毛巾替她敷脸,“我们回家休息。”

可是,她双手也簌簌发抖。

礼子忽然说:“妈妈,卧感激你们收留卧。”

朱太太用力捂住礼子的嘴,这时,房门碰一声推开,有人气极败坏问:“卧女儿呢,女儿在什么地方?”

原来是朱先生气极败坏赶来,匆匆进门,手肘撞到门框,雪雪呼痛。

朱太太扬声,“这里,女儿在这里。”

这时礼子忍不住放声痛哭。

看护听到那么多杂声,终于忍不住探视。

朱先生说:“回家去吧,别打扰别人。”

这时司机也上来乐,朱太太责问:“车子在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不在门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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