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慢慢杀死你(21)
作者:亦舒
礼禾探访妹妹,见到礼子,连忙道歉:“七国刑警在本市开会,我方得益匪浅,上司决定设立新部门,叫做罪犯心理素描小组,忙得我透不过气。”
礼子像是很专心聆听,心中却想,每个人都有好消息。
“礼子,我看到报上刊登王志诚订婚消息,心头轻松,仿佛麻风转移到别人身上,一方面惭愧,一方面喜不自禁。”
礼子说:“那女子,很容易查到王志诚底细,为什么她不怕?”
礼禾微笑:“也许王志诚已经改过自新。”
礼子又问:“他为什么没有为我改过?”
礼禾看着妹妹,“礼子,一切已成过去,不要再想到或是提到这个人,假使这人日夜在你家露台下谈情唱情诗,我劝你立即报警。”
礼子笑容恍惚,“是,你说得对。”
“你还要照顾母亲,知道吗。”
礼禾匆匆离去,礼子用冰袋敷脸,她长长叹气,刚想坚强地站起,把破碎生活一片片拾起,门铃又响。
她猜想是礼禾忘了什么,一看,果然有一只文件夹子还在茶几上。
她去开门,才打开一条缝子,被人大力一推,门朝里撞开,碰到额角,痛入心肺。
礼子心知不妙,想再掩上门,已经来不及,只见王志诚双手叉在腰上,面目狰狞,用力关上大门,一步步逼近。
他咬牙切齿,“你还不肯放过我?你还想破坏我?你骚扰我以前的未婚妻苏杭,你又跟踪我现在的未婚妻小兰,你意图如何?“
礼子伸手掩住额角,摸到腥脏一片湿,她知道是流血了。
她轻轻回答:“我也是你的未婚妻。“
“哈啰,”王志诚瞪着她,“记得吗,你取消婚约,你申请禁制令,至今有效,我此刻违例,随时会受到检控,你都忘记了?”
“请你立刻离开。”
“我警告你,不得再去骚扰赵小兰!”
“你在保护她?”礼子不置信,“你踩我头上保护她?”
“是,我爱她,我会保护她。”
礼子忽然笑了。
王志诚退后一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为什么仍然紧盯着我们不放?”
礼子怒叫:“你颠倒是非黑白,是你死缠我,是以我才申请禁制令,现在你又闯入我家,伤我身体,我要报警,我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王志诚忽然清醒,他似被一盆冰水浇在头上,他看着朱礼子,她此刻扭曲五官,咬牙切齿,哪里还有半分清秀,同他记忆中的礼子差天共地,为着她犯法,值得吗?
他退到门口,“不要再跟着我们。”
礼子哼一声,“你怕了吗?”
王志诚说:“我已改过自新,我已获新生,你不要走上我的老路,你会痛苦。”
礼子问:“你来忠告我?”
“朱礼子,离我们越远越好。”
他拉开大门离去。
礼子本该立刻通知警方,但是她想一想,用相机拍摄伤口,然后找医生处理。
医生替她用胶水黏合,贴上纱布,嘱她休息。
礼子连眼睛与半边脸孔肿起,照罢镜子,她不禁神经质地大声笑。
多么讽刺,她还是在被虐妇女庇护所里认识王志诚医生的呢。
什么地方不好,偏偏是在该处,现在,他们互相虐待。
公寓再隐蔽安全,他还是找到了她。
礼子到刀剪专门店挑了一把六吋长剔骨利刀。
除出她自己,谁也不能保护她。
她又找到胡椒喷雾,同时要求旧同事替她买一把电殛枪。
昆荣说:“那是违法武器,礼子,你来参加我们婚礼不必携带武器。”
礼子这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她戴一顶米色网纱头箍帽去参加婚礼,注册处坐满亲友,礼子一个人坐在后座,宝珍转头招呼她,有人询问:“那漂亮的纱帽女孩是谁”,“我先看见她”,“介绍给我”,“你们挑对象净看外表”,“肤浅”……
观礼完毕,她上前祝福一对新人,新娘百忙中问:“你额角怎么了礼子?”
礼子答:“喝多一杯不小心撞到台角。”
老陈走近,“礼子,有话同你说。”把一只公文袋交给她。
“我到你办公室详谈。”
“那么明天早晨十时见。”
礼子并没有跟大队去喝上一杯,匆匆回家,甩下一大堆失望的男生。
她回家喘气,把公文袋打开,原来是一把电枪,形状像一具手提电话。
她把尖刀与电枪放在枕头下,胡椒喷雾藏在手袋里。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她怎也猜不到会是赵小兰,她一怔,电光石火之间,她明白了,王志诚并没有把朱礼子身份告诉她,他仍然没有说实话,赵小兰不知朱礼子是谁,正如朱礼子不知苏杭是什么人。
换了人,可是没有更改伎俩,礼子微微冷笑,是,他爱她,他要保护她,不过,他仍然不愿说出真相。
“朱小姐,你要看看那枚胸针吗?”
礼子轻轻回答:“我一时走不开。”
“我请你喝下午茶可好?”
“那么,我在文华二楼等你。”
礼子冷笑一声,换了套衣服,轻轻出门去。
掩上门时她听见母亲声音在电话录音机上问:“礼子,你好吗,有时间给妈妈回个电话。”
曾经躲到西半球去避开王志诚的她,现在决定迎头撞上。
小兰比她先到,“朱小姐,你先看这个。”
她递上一只盒子,礼子以为是那颗被匕首插穿的心,但是盒子一打开,却是一只蓝色的钻石眼睛,眼角有一滴眼泪,栩栩如生,看上去有点毛骨悚然。
“啊,我知道了,”礼子低呼:“这莫非是萨戈多达利的设计。”
“正是,我等了好几年,终于在苏富比拍卖行购得,”赵小兰十分兴奋,“你是知音,我带来给你欣赏。”
“不敢当,呵,做得真漂亮。”礼子爱不释手。
“现在,请看这个。”
礼子那颗心终于做好了,同她相像中一摸一样,礼子忍不住赞道:“赵小姐你太能干了。”
小兰帮她扣在襟上,“所有哥赋同志会得拜服你。“
礼子点点头,把那只眼睛还她。
“这里是账单,各类宝石份量全部列出。”
赵小兰十分活泼健谈,把礼子当作朋友,她说到毕加索设计的一副骷髅耳环,引经据典,十分有趣:“最后一次由墨西哥女画家费烈达嘉罗佩戴,此刻不知所踪,许多人在寻找。”
礼子忍不住问:“你快乐吗?”
赵小兰笑:“叫你看出来了,我真是幸运,家父任由我追求兴趣,让我读珠宝设计,我又找到知心伴侣,他十分了解我,亲友都说他太宠爱我了。”
礼子看着她,正想说话,她的手提电话响起。
“对不起,”她说了几句,“我要回公司,歌星施本然来了。”
礼子点点头,“我来付账。”
小兰满嘴称谢,匆匆离去。
实难说出口,原来,讲人坏话是那么困难。
礼子提起银壶替自己斟茶,在茶壶反映中,她看到一张绷紧着毫无血色的脸,十分吓人,她连忙装出一个笑脸补救,倒是像哭,相由心生,一个人心情如何是看得出来的。
她付了账走出咖啡店,刚刚有一个金发女子应上来,目不转睛看住她的胸针,“真漂亮”,礼子回答:“谢谢”,“在何处购买”,礼子答:“在皇室订做”。
她还有心情与陌生人交谈,可见尚未失去控制。
过两天,昆荣与惠明缩短行程回来,说是闷死人,惠明四处劝人不要去那种晒完太阳没事可做的地方度假,可是她欢欣神色却说着另一个故事。
她送礼子一罐果仁,礼子打开一看,却是一套鲜红色内衣裤,她不禁笑起来。
惠明会不会是太快乐了?这不是与她谈心事的时候。
傍晚,礼子去探望母亲,朱太太在绕毛线,礼子说:“干吗亲自动手,原以为这门手艺已经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