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果之味(13)

作者:张小娴


明明已经感觉到对方不爱自己了,我们始终不敢说:

「你是不是不再爱我?」

一天不说出来,一天还不是真的。说了出来,那就是事实了。

明明已经等如分手了,我们不敢说:

「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

不说出来,还可以当作没事发生;说了出来就是要逼自己接受残酷的事实。

也因为这个缘故,无论疾病、失业、成绩不好、际遇不如意,我们也不肯说。我们也讨厌把事实说出来的人。我自己都不想说,你为甚麽要告诉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们不是神仙,我们没有任何的魔法能使自己说出来的话变成事实。正正因为我们不是神仙,我们没法改变事实。逃避的方法,惟有不说。

只要我不肯说出口,那个事实还是很遥远呀!是天涯一样的远。若我说出来,便是近在嘴边,是咫尺一样近。

我们是可怜的鸵鸟,纵使知道爱的感觉已经消逝了,我还是不愿意说:

「你是曾经爱过我的吧?」

美女比较有口德

我们有理由相信,长得漂亮的女人是比较有口德的。美国总统克林顿的品味,向来以差劲着称,他的旧情人,除了那位前美国小姐之外,没有几个长得出众。琼斯的长相最不敢恭维,结果,琼斯也是数落得他最厉害的一个。莱温斯基也好不了多少,她的一张嘴巴,几乎毁了总统。只有那位美国小姐,无论传媒如何甘词厚币引诱,她就是不肯说克林顿半句坏话。

美女比较有口德,不一定是因为美女比较善良,而是因为美女比较注重形象。当一个女人数落一个曾经与自己同床共寝的男人,她其实也等於在诋毁自己。对於她的形象,是一种损害。而且,美女也倾向相信每个男人都是真心爱她的,既然这样,即使他很糟糕,她也会原谅他。

长得不好看的女人,完全没有形象上的负担,她们也没有甚麽可以失去。数落一个男人,至少能够证明这个男人曾经跟她有过鱼水之欢,曾经爱过她。她的男人的数目太少了,要离开她的,当然不会好过。一位自称是「微软」主席比尔盖茨前度女友的德国籍女子,在接受传媒访问时说,跟盖茨一起的七个月里,她最受不了他糟糕的卫生习惯,同时,她也取笑盖茨在床上的表现就跟他自己公司的名字一样—— 「微软」。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女人不会漂亮到哪里。

兽医的红色外套

早阵子在报纸上看到一宗有趣的新闻。故事大概是这样的:一头黄牛逃脱了,横冲直撞,到处捣乱,几个警察也拉不住它,惟有请渔农处派人来捉牛。渔农处派了一位兽医来。那位兽医匆匆赶来对付黄牛,不巧的是他当天上班时刚好穿了一件红色的外套,牛对红色最敏感,黄牛看到他,一股劲儿的猛冲过去,兽医自身难保。

兽医竟然穿一袭红衣去捉牛,这不是很滑稽吗?是的,当天出门上班的时候,他怎想到一会儿要去对付牛呢?假若由我来改编这个故事,或者会变成一个悲剧。兽医看到了不要生气,只是玩玩罢了。

女人跟一个兽医谈恋爱。他喜欢小动物,有爱心,人也老实。一天,女孩子收到一个噩耗,兽医在工作时殉职了。

一个兽医怎麽可能殉职呢?她匆匆跑去医院,兽医的同事告诉她,兽医今天去捉一头逃脱了的黄牛。黄牛看到他,全身抖颤了一下,眼光发直,猛冲过去,用头把他顶上半空,再扔下来,地动山摇地踩了几脚。他就这样殉职的。

事後,他们发现黄牛之所以发狂,多半是因为看到兽医身上的一大片红色。

女人抚着男朋友的尸体痛哭,一边哭一边怨他:「你真是个兽医吗?兽医怎会穿红衣去对付牛?你这个冒失鬼!」

猥琐的重逢

许多年之後,你在街上碰到你从前的男朋友,他看不见你,你好奇地看看他要到哪里去;结果,你发现原来他去嫖妓。那一刻,你会有甚麽感想?

这是G的经历。

十年前,她跟这个男人相恋。虽然大家一起只有几个月,分手之後,她却要用一年时间才能够复原。他给她的痛苦,她是没法忘记的。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才领悟到时间的长短跟痛苦的程度不一定是成正比的。

十年後的一天晚上,她在湾仔重遇他。虽然只是远远看到他的侧脸和背影,但她已经把他认出来了。他跟几个男人一起走进一家俱乐部。她知道那是一家有女人陪酒的俱乐部,附近便有许多时钟别墅。

暌违十年,重逢的一幕,竟然是让她看到他的猥琐。然而,她一点感觉也没有。也许,她从来没有爱过这个男人,他也不见得爱她。不管他今天晚上是去嫖别人还是被别人嫖,她也毫不关心。

即使他现在是做鸭的,她也只会笑笑说:

「他?他也可以做鸭?」

时间会使你变得清醒或无情。你苦苦的问:「怎麽可以忘记一个人?」

我说:「怎麽可以不忘记一个人呢?」

回忆是独特的

每个人的回忆都是独特的,不管欢乐或愁苦,别人也没法体会和感受。时间在我们之间流逝,也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鸿沟。

我爸爸常常挂在嘴边的,是他九岁那一年丧父的凄凉。他一辈子,不知道重复了这件事情多少回。高兴的时候,失意的时候,他也重提着。他甚至是在炫耀,是在告诉我们,这样的日子,他也熬过来了。现在的我们,实在是太幸福了。

可惜,我们是没可能理解他那个时候的痛苦的。我们可以想像,却没法身同感受。我们总是说自己的下一代多麽幸福,作为下一代的,是不会了解上一代的心情的。

同样地,我们总是絮絮地把自己的怨恨或不满向朋友倾诉。我们以为朋友一定站在我们这一边,然而,那个朋友的感觉根本不可能和我们相同,他能够做的,只是聆听或安慰。有些人总是向别人重复一段往事。那个回忆,对他来说是刻骨铭心的,是值得经年累月一再回味的,可是,别人却觉得乏味。

即使那件事情是发生在今天,当我们向朋友转述的时候,他的感受也不可能跟我们一样。我们是多麽的自大,以为自己可以感染别人?也许是这个缘故,我们才更渴望爱情。爱你的那个人,才会深切地朋白你的感受,而不是你一厢情愿。

光荣,也不光荣

当你爱一个男人,你是爱他光荣的时刻,还是你也爱他卑微的时候?

女人爱一个男人,总是能够举出他的好处。

「他很棒!」

「他聪明!」

「他品性善良,有责任感。」

「他有正义感!」

也许,她还见过他最光荣的时刻。譬如说,他的才智得到认同、他是朋友之中最出色的一个、他的成就让所有人都羡慕、他的体魄最强壮……

然而,单单是爱上他的光荣,那是危险的。当他头上的光环一旦褪色,她会看不起他。

她见过他最卑微、最糟糕、甚至最不堪的脸容吗?

他会因为害怕而抖颤。

他会因为受伤而哭泣。

他有很多事情都不懂,他有时很没出息。

遇到比他强壮的对手时,他会畏惧。当那个人走得很远很远,他才会咬牙切齿的说:「算他走得快!」

曾经有机会目睹他最软弱或最糟糕的时刻,你仍然能够微笑接受他的不完美,并且和他共同拥有这个秘密,这一段爱情,才能够长久一些。

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直到今天,每当有人向我提起一些我不认识的人,我仍然会问:

「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种问题,也许很幼稚和愚蠢。怎样去界定好人还是坏人呢?人性之中,有许多灰色的地带。同样的一个人,有人说他好,也有人会说他坏。用好和坏来把人区分,是不是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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