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的幸福饼(都会爱情系列)(3)
作者:张小娴
送给我爸爸。所以这个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既然有那么多昆虫标本,为什么要用浮尘子?”
“妈妈喜欢浮尘子,她说时光就像浮尘,总是来去匆匆。”
“你经常把这个钟带在身边的吗?”
“去旅行的时候就会带在身边,来南丫岛也算是旅行呀。”
我把闹铃时间调校到清晨五点钟:“万一睡着了,它也可以把我们叫醒。还有二十分钟就可以看到地平线
上的日出。”
他苦撑着说:“是的。”
我的眼睑快要不听话地垂下来了。
“别睡着。”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叫我。
“跟我说些话。”我痛苦地挣扎。
渐渐,我连他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刺眼的阳光把我弄醒,我睁开眼,太阳已经在天边。
我望望身旁的文治,他双手托着头,眼睁睁地望着前方。脸上挂着两个大眼袋,欲哭无泪。
“对不起,我睡着了。”我惭愧地说。
“不--要--紧。”他咬着牙说。
“为什么闹钟没有响?”我检查我的钟。
“响过了,你没有醒来。”他连说话也慢了半拍。
离开南丫岛,方维志与良湄一起回家,熊弼回去大学宿舍。
“看日出的事,真的对不起。”在路上,我向他道歉。
“没关系,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他笑说。
“你真的不怪我?”
“在日出前就能睡着,是很幸福的。”
在巴士上,文治终于睡着了,我轻轻依偎着他。
我望着我的浮尘子钟,到站的时候,文治刚好睡了二十分钟。
我们失去的二十分钟,竟然可以再来一次。
“我到了。”我叫醒他。
他醒来,疲倦的双眼布满红筋。
“我们会不会见过?在很久以前?”我问他。
“是吗?”他茫然。
“我好象有这种感觉。别忘了下车。”我起来说。
“再见。”他跟我说。
“谢谢。”我说,“我两天后去成都。”
“是吗?是去工作,还是什么的?”
“去旅行,一个人去。”
“回来再见。”
“谢谢。”
我走下车,跟车厢里的他挥手道别。
在日出之前,我早就爱上了他。
为什么?
在出发到成都的那天早上,我在火车站打了一通电话给文治。
“我出发啦,有没有东西要我带回来?”
“不用了,你玩得开心点吧。”
“我上车了。”
“路上小心,再见。”
“谢谢。”我挂上电话,站在月台上等车。那一剎,我突然很挂念他。他总能够给我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在从广州开往成都的火车上,我把浮尘子钟拿出来,放在耳边,倾听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多少年来,在旅
途上,我都是孤单一个人,唯独这一次,却不再孤单。
从成都回来,我带了一瓶辣椒酱给文治。原本那个瓶子很丑陋,我买了一个玻璃瓶,把辣椒酱倒进去,在
瓶子上绑上一只蝴蝶结。
那天在电视台见到他,我小心翼翼把辣椒酱送给他。
“成都没什么可以买的礼物,这种辣椒酱很美味。”
“瓶子很漂亮。”他赞叹。
“是我换上去的。”
“怪不得,谢谢你。”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辣椒酱--”
“我喜欢,尤其喜欢吃印度咖喱。”
“你那个特辑顺利吗?”
“这几天从早到晚都在剪片,现在也是去剪片室。”
“我可以看吗?”
“你有兴趣?”
“嗯。”
“好吧!”
“是关于什么的?”
“是关于移民的。”
在剪片室里,我坐在文治告剪接师后面,观看文治的采访片段。特辑探讨的是当前香港人的移民问题,为
了逃避九七,很多家庭选择夫妻两地分隔。特辑里主要采访两个家庭,这两个家庭都是丈夫留在香港,太太和
孩子在多伦多等候入籍。
其中一个个案,那个孤身在香港的男人,从前每天下班后都跟朋友去饮酒,很晚才回家,太太带着独子移
民多伦多之后,男人反而每天下班后都回到家里等太太的长途电话。女人在冰天雪地的异国里,变得坚强而独
立,反而男人,在圣诞节晚上,跟彼邦的太太通电话时泣不成声,还要太太安慰他。
他太太在电话里说:“别这样,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为了将来,大家忍受分开三年的吗?”
男人饮泣:“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坚强的太太说:“别离是为了重聚。”
离开电视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我送你回去吧。”文治说。
“谢谢你。”
“你觉得怎么样?”文治问我。
“我在想那位太太说的话,她说‘别离是为了重聚’,别离真的是为了重聚吗?”
“以前的人,为了一段感情不离别,付上很多代价,譬如放弃自己的理想,放弃机会。现在的人,却可以
为这些而放弃一段感情。离别,只是为了追寻更好的东西。”
“我觉得那个男人很可怜--”
“是的,他太太走了后,他才发现他不能没有她。圣诞节那天晚上,我们在他家里陪他一起等他太太的长
途电话,没想到他会哭成那样。他一直以为是他太太不能没有他。下星期是农历年假期,我们采访队会跟他一
起到多伦多,拍摄他过去探望家人的情形。”
没想到我刚回来,他又要走了。
“到了。”他放下我,“有什么要我带回来?”
“不麻烦吗?”
他摇头。
“我要一双羊毛袜。”
“为什么是羊毛袜?”
“只是忽然想到。”
“好的。再见。”
“谢谢,一路顺风。”
他开车离开,转瞬又回来。
“我刚才跟你说再见--”他说。
“是的。谢谢。”
“为什么每次我跟你说再见,你都说‘谢谢’,而不是说‘再见’?”
“我不说再见的。无论你跟我说‘再见’、‘拜拜’或者‘明天再见’,我都只会说谢谢。”我说。
星期天,在画室教小孩子画画的时候,我吩咐他们画一双羊毛袜。
“为什么要画一双袜?”班上一个男孩举手问我。
“只是忽然想到。”我说。
真正的理由十分自私,我挂念在冰天雪地里的他。
农历年三十晚,我在良湄家里吃团圆饭。
良湄问我:“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找工作,也许会到制衣厂当设计师。”
“我哥哥要结婚了。”
“是吗?”我问方维志,“哥哥,恭喜你,是不是跟高以雅?”
“除了她还有谁?”良湄说。
“以雅要到德国进修,一去就是三年,她想先结婚,然后才去那边。”
“你会不会跟她一起去?”
“我会留在香港,我的事业在香港。”方维志无奈地说。
“你的意思是以雅向你求婚的吗?”良湄问她哥哥。
“我不介意等她,但是她觉得既然她要离开三年,大家应该有个名分。”
“哥哥,以雅对你真好。”我说。
高以雅才二十七岁,她才华横溢,条件也很好,三年后的事没人知道,她根本没需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一
份牵制。
“我认为她有点自私。”良湄替她哥哥抱不平,“她要离开三年,却要你在这里等她。你成为了她丈夫,
就有义务等她,你若变心,就是千夫所指。但是她忘了是她撇下你的。”
“爱一个人,应该包括让他追寻自己的理想。”方维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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