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你送我一场春雨(4)

作者:张小娴


跟踪老师的女学生,行为也像老鼠一样,每次险些被发现时,她慌忙地躲起来。

三个被爱情困扰的女孩,感怀身世,以老鼠自居。老鼠有甚么好呢?坑渠老鼠不能见光,白老鼠是实验品,终须死在实验室里。

老鼠在人的脚下走过,但是人却不一定知道老鼠在脚下走过,卑微的老鼠,只能一厢情愿。

20 这份报纸

是不是真的邓小平逝世的翌日早上,本港一间电视台的记者在深圳街头访问当地市民的反应。一名四十多岁、貌似知识分子的男人,刚买了一份早报,看到头版全版报道邓小平逝世的消息。记者把麦克风放在他嘴边,问他有甚么看法,男人懊恼地把报纸翻来覆去,退后几步,又再翻来覆去,反问记者:“这份报纸是不是真的?”

记者回答:“是真的。”

男人还是不肯相信,再问记者:“是真的?不,我要看到国家报道才相信。”

虽然本地有人作新闻,有些报章的报道扭曲事实,哗众取宠,有些记者编故事的本领连作家和编剧都望尘莫及,但是到今天为止,还没有一份报纸是假的。

当某些事情在意料之外,我们多么希望是假的。

他不爱我?噢,是假的。

我丈夫在外面有女人?不会是真的。

我被骗?是假的,我怎会被骗?我曾经说了一个谎话戏弄一个朋友,当时她信以为真,许多年后,我把真相告诉她,她坚决不肯相信。是的,假使相信,那就是承认自己很笨,被人戏弄了。

如果所有的悲哀、痛苦、失败都是假的,那该多好?可惜,世上有很多假情假义,自己的痛苦、失败、悲哀,却偏偏总是真的。

21 忘记

市面上有各种训练儿童记忆力的课程。受训后的儿童,在记忆数字和英文生字方面,都拥有超人的记忆力。因此,虽然学费昂贵,家长还是毫不吝啬,期望子女成为记忆神童。

儿童要学习尽量记忆更多东西,成人要学习的,却是忘记。

我们从小就被命令和鼓励要有良好的记性,默书时,明明背熟了课文,情急之下却无法想起来,那种痛苦,犹如被人插装嫁祸,百词莫辩,谁相信你有背书?某年,学校举行了一场演讲比赛,我那位一向乖巧勤力的同学,站在台上,面对评判和数百名同学,竟然突然忘记了自己要说甚么,只懂张大嘴巴努力记忆一些内容,最后却甚么也记不起,哭着走下台,我依然记得那张痛苦得扭曲的脸。

忘记是很痛苦的,从前如是,今天也如是。不过,以前的痛苦是因为记不起,今天的痛苦,却是怕自己无法忘记。

我们一生之中,要牢记和忘记的东西一样多。忘记却比牢记着跟难。

记忆存在细胞里,在身体里面,与肉体永不分离,要摧毁它,等于肉食具焚。

然而,有些事情必须忘记,那样对自己才有好处。

牢记知识和别人的恩惠,忘记痛苦,忘记最爱的人对你的伤害,只好如此。

22 你还记得他的生日吗?

你现在的男朋友或女朋友是哪一天生日,属于甚么星座,你当然记得,以前哪些呢?你曾经死心塌地爱他,被他抛弃后,痛不欲生,许多年后,你竟然忘记了他在哪一天生日。

S正在研究男朋友的太阳星座和月亮星座,她一边看一边微笑说:“原来我和他的月亮星座是一样的,怪不得我们那么合得来。”

我问她:“你以前哪些男朋友是甚么星座的?”

她茫然。她连他们在哪一天生日都忘了,只依稀记得月份。

她试过在分手一年后打电话给旧男朋友,跟他说:“生日快乐!”他说:“谢谢。”

挂线后,她才狂然想起他不是这一天生日的,正确日期应该是上星期。

她曾经多么爱他,离开他时,她把心爱的音乐盒留下,期望他回心转意。

后来,她竟然忘记了他在哪一天生日,也不再关心他属于哪一个星座。

而他,当然比她更快忘记对方的生日,他只是在一月一日打电话跟她说:“新年快乐!”新年一定不会弄错。

我们只在爱着对方的时候,才牢记着关于他的一切。分手后,我们甚至连他的电话号码都无法想起来。别说你爱得深,过后也许是个笑话。

23 相遇不是巧合无巧不成戏。

电影和小说里,时常有许多巧合。男女主角巧合相遇,巧合地成为邻居、同事,甚至冤家。男主角正要向女主角道歉时,女主角巧合地听不到他的道歉,一直误会他。分手之后多年,大家巧合地相遇。即使没有相遇,擦身而过,也是一种巧合。

观众和读者质疑:“太巧合了。”

你有试过这种经验吗?你刚刚想起一位朋友,他突然打电话来。

在时间和空间的河流里,这是纯粹巧合,抑或是一种我们也无法解释的心灵感应和因果关系?男女巧合相遇、重逢,也许并不是纯粹的巧合,而是一种心灵感应和因果关系。

你在许多年前见过某人或听过他的名字,多年以后,你竟与他相爱。回首当天,这是纯粹的巧合吗?还是你宁愿相信当天你听到他的名字已经是一个因,多年以后才结果?你曾经很讨厌某人,兜兜转转多年以后,你竟与他爱得死去活来,你笑说这是报应。这不是报应,而是心灵感应。

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分手多年以后仍然会重逢,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忘记他,他也没有忘记你。大家战胜了时空,再见一面。

再遇不上,因为他已经忘记了你。

24 心虚感应

你正在想一个人,然后他突然打电话来---

你正想打电话给一个人,他刚好打电话来找你---

你想起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过了几天,你就在街上碰到他。

你打电话给一个人,他告诉你,他刚想起你。

这些是不是心灵感应?不相信心灵感应的人,也好遇到这些奇妙的时刻,时间、空间,像流水一样,不可思议地汇聚。

除了心灵感应,还有心虚感应:你秘密跟同事谈恋爱,偏偏经常给其他同事在街上碰到。你跟公司以外的人谈恋爱,却没有这种情形。

你跟上司或下属偷情,行动已经非常小心了,还是给熟人碰到。

你正在说某人的坏话,某人刚好站在你身后。

你偷偷出去赚外快,以外身不知鬼不觉,偏偏给上司碰到。

你在洗手间说人是非,那人正在如厕。

你向男朋友或女朋友撒谎,说要陪一个好朋友,他们刚好在街上碰到你的好朋友独自一个人。

心虚感应往往比心灵感应更灵验,心虚的事,还是不要多做。

25 醒悟爱情

教人悲哀的地方,是无论你曾经多么爱一个人,总有一天,你会嫌弃他。

你曾经仰慕他的才华,欣赏他的执着,多年以后,你却嫌弃他固执而没出息。

你曾经欣赏他重情义,喜欢他细心,后来却嫌弃他婆妈、嫌弃他唠叨。

你曾经为他每天也说一句“我爱你”而感动,然后,你竟然嫌弃他对你说这句话。

你曾经欣赏他热爱家庭,有一天,却嫌弃他太多时间留在家里,霸占了你的空间。

你曾经说过年龄不是问题,你早有心理准备,他会比你早一步离开这个世界。

然而,时日过去,你却开始嫌弃他年老,忘了你所许下的承诺,忘了你曾经多么害怕他会死。

你曾经多么不介意他与前妻所生的儿女,你甚至努力讨好他们;可是,有一天,你却嫌弃他,嫌弃他带给你做后母的痛苦。

你曾经毫不介意他的长相,有一天,却嫌弃他的外表,觉得他真的配不起你。

你曾经怀念他在床上带给你的欢愉,然而,从某一天开始,你却嫌弃他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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