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兄宝妹(24)

作者:古灵


一刀一剑还真是有得拚的!

“别叫我爹!”

这日,午膳时分刚过,宗府大厅内,陡然传出一声怒吼。

“可是您是我爹呀!”九儿跪在一位中年人面前,抗议地叫回去。这是她自懂事以来头一回见著亲爹,没想到却是这般不堪的光景——爹亲不认她了!

“现下已经不是了。”宗老爷眼神冷峻地俯视跪在跟前的人。“当日你要带你姊姊离开宗府之时,我已要你大哥警告过你了,只要离开家门一步,你们便不再是宗家的人,现下你待要后侮也来不及了。”

“好,没关系,您不认九儿没关系,”九儿咬唇吞下委屈。“但我娘她始终是宗家的人,您……”

“她死了便不再是了!”宗老爷毫无转圜余地的否决了。

“这样不公平啊!”九儿忍不住又叫了起来。“我娘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对待她?”

“错在她不该被于家的人挑上!”宗老爷冷哼。“倘若她在嫁我之前就先行自绝而死,那我还会因感激而替她风光大葬,每年清明奉上鲜花素果,但她却傻呼呼的嫁给了我,这就是她的错!”

“您怎能这么说!”

“因为这就是事实!”

“您……您不讲理!”

宗老爷傲然扬高了下巴。“在宗家,我就是天理!”

九儿又气又无措地紧握双拳。

“我求你,爹……”

“我说过,别叫我爹。”

“那……我给您磕头。”

九儿作势要磕头,没想到却听见宗老爷更无情的回应。

“来人啊!把她给我赶出去。”

“不,不要啊!爹,我求您,爹呀!爹……”

在众位姨娘的鄙夷目光下,在兄弟姊妹们车灾乐祸的窃窃私语中,在宗府下人们的嘲笑声里,九儿就这样被丢出宗府外去了。

趴卧在宗府大门前,九儿保持著一动不动的姿势好半天。

而后,银牙暗咬,她蓦然抬起头来,眼光在喷火,污秽的脸蛋上布满了坚毅与果决。

爹无情,她也有她的办法。

她绝不会认输的!

天灵观,位于南昌南郊定山桥左近,外有清泉怀抱,观内庭院清朴曲径幽回,古树参天亭台玲珑;观后更有桂树绵延数百尺,每年仲秋,桂花盛开香飘十里;落花尽头,桂树环绕著一大片井然有致的坟地,这儿即是宗门一氏的祖坟地。

祖坟地,氏族历代先人埋葬之地是也。

只有同一氏族的子孙才被准许埋葬于祖坟地,反过来说,不被允许埋葬于祖坟地的死者即不被承认是同一氏族的子孙,他或她的幽魂,只好成为无主孤魂到处飘荡。

不管是不是白痴,她的娘亲是宗府大主母,她绝不会让娘亲成为四处飘荡的无主孤魂!

于是,趁著夜里月黑黑风又高,背著娘亲的骨灰坛,九儿第一千零一次偷偷摸摸的溜进了宗氏祖坟地,在一大片“左邻右舍”中寻找奶奶的坟墓,准备把娘亲的骨灰坛埋进去。

吃斋念佛的奶奶心肠最好,生前也只有奶奶关心她们母女三人,死后,相信奶奶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娘亲的。

这就是九儿的办法。

然而,就如同之前的一千次,她才刚踏进坟地两步,守坟人就吼过来了。

“宗九儿,你又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不用说,如同之前的一千次,她照样慌慌张张的掉头就跑,狼狈万分的仓皇而逃。

令人纳闷的是,守坟人每次吼呀吼,追呀追的,却没有一次真正的追过来,每一回总是吼著吼著就突然没了声音,追著追著脚步声蓦然不见了,否则她老早被抓到官府里去了——这是宗家老爷的交代。

颓丧地回到天灵观附近的另一座早就没了香火的城隍破庙里,会合一大群老老少少乞丐,这些乞丐起码有一半是她打小就认识的,也是他们教她如何行乞,如何求食。

“怎么,九儿,还是不行吗?唉!早跟你说过了,干嘛这么死心眼呢!”

九儿没出声,只是拿著一双可怜兮兮的眸儿瞅住他们,大家面面相觑一眼,继而摇头叹息。

“算了,这儿有馍馍,吃完赶快睡吧!明儿财神庙有庙会,咱们早点去占个好位置,认真一点还可以多讨得几文钱……”

“那算得了什么,人家宗家十一小姐被皇帝册选为蓉嫔,宗府要摆流水席宴请南昌城里所有人,包括乞丐在内,另外再奉送一小封银子,那才真叫有吃又有得拿呢!”

十一妹被册选为蓉嫔了?

牌子终究还是回到宗家来了,却不是落在姊姊手里,这样也是没用啊!

食不知味地啃著干馍馍,九儿环顾四周早已各自入睡的乞儿同伴们,心中更是无奈。

就算她躺下了又如何?

她也睡不著呀!

打从端木净尘离开山庄之后,整整七天里,她日夜忙著做女红,是没时间睡;可是在她也离开山庄之后,多的是时间睡,却再也睡不著了。

好想念端木大哥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思念他,思念到吃不下、睡不著,连坐也坐不安稳,只要一静下来,他的身影便会不请自来地跑到她的脑海里笑给她看,笑得她快发疯了!

不,她不能再想他,不能再想他了!

于是,悄悄地,她又溜出了破庙,去进行第一千零二次的攻防战。直至黎明前一刻,她才鸣金收兵回到破庙里,疲惫至极地睡下了。

破庙外的大树上,端木竫云与黑豹相对苦笑。

天哪,她总算睡了!

好了,他们也得赶紧眯一下眼,最多一个时辰,追日门未来的门主夫人就会醒转过来,兴致勃勃地开始另一场追赶跑跳碰,而他们这两个配角,理所当然要拚老命在后面追、追、追……

呜呜呜,大哥,你怎么还不赶快来呀!

江湖中多数的帮派组合大都以人数来决定势力的大小,唯独追日门上下所有人加起来从来不曾达到过两位数,却有著与人数全然不符的庞大潜势力,追日门鲜少与其他帮派宗门来往,甚至极少在江湖中走动,却在整个武林中享有足以横吃八方的威赫声名。

因此,当下人们来通报追日门门主来访时,宗老爷即铿锵一声吓落了杯子,茶水溅了满身也不曾察觉,

“追……追日门门主?!”

“是,老爷。”

宗老爷不敢置信地怔仲了下,蓦而回神跳起来大喊,“还不快请!”自己也急急忙忙跟著迎出去。

大厅外,有两位老者、两位中年人,以及两位年轻人,宗老爷不假思索地面对那两位形容严峻,深沉似海的老者抱拳请教。

“老夫宗长武,请问哪位是追日门门主?”

两位老者却不吭不声,默默退开一旁,宗老爷一楞,随即尴尬地转对那两位中年人抱起拳头,谁知道他尚未开口,那两个中年人也退开了,宗老爷这才惊讶地望向那两个年轻人。

“在下端木净尘,”仍是一贯温和的笑,说话依然慢吞吞得气死人,端木净尘先作自我介绍,再指指身边的人。“这位是舍弟端木劲风,在下等来得鲁莽,有劳宗府主亲自倒履出迎,实是愧不敢当。”

宗老爷呆得一呆,“端木……”瞪著端木净尘,犹有些疑惑。“门主?”

端木净尘抱拳拱手。“不敢当。”

宗老爷又是惊愕又是感叹。他相信没有人敢冒追日门门主之名,但名震武林的追日门门主竟是这样一位温和尔雅的年轻人,确实令人不可思议得很。

抱著满腹讶异,宗老爷重新抱拳见礼,并延请客人人厅奉茶。

“端木门主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事?”

“不瞒宗府主,在下等是来求亲下聘的。”说著,端木净尘递上销金纸抄成的礼单。

“咦?!”求亲?他没有听错吧?

眼见端木净尘一挥手,一群人便来来回回陆续搬进来一箱箱、一坛坛、一柜柜上扎红花的聘礼,不只几乎占去了整座大厅,简直要堆到天花板上去了,宗老爷不由得愕然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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