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不从夫(出嫁从夫系列之一)(4)

作者:古灵


长这么大都在看人家脸色,现在终于轮到她摆脸色给人家看,真是太爽快了!

“是,”金禄立刻听命的把邻桌的菜肴和碗筷全搬到这桌来,然后乖乖的大口大口吃。“我会多搓点儿,搓完了咱们就可以颠儿了!”

搓?

现在是元宵在搓圆子吗?满儿啼笑皆非地暗忖。受不了,他可不要真的一路给她“颠”到杭州去了!

“吃饱了,颠儿吧!”

“等等……小二,算帐!”

“我来付吧!”

“那怎么成!我是大姊姊,理所当然要照顾你,怎么可以让……让……呃,还是你来付吧!”

正文 第二章

即便是不疾不徐的骑乘走来,金华到富阳也不过四、五天就该到了,可他们却足足走了十多天,原因无他,因为金禄太好奇了,只要碰上稍微新鲜一点的事物,或者壮观一些的风景,他就非得停下来看个仔细、玩个痛快不可。

於是,满儿很快就发现了几件事。

金禄的确是大富人家的独生儿,看他急著落跑随手撂进怀里的银票就知道了——天爷,足有三万两之多耶!

幸好他没有富家子弟那种骄奢任性的脾气,也许天真了点,但绝不骄狂。

偶尔让他睡野地里,他也能困得呼呼流口水;或者让他啃乾饶饯,他也是啃得不亦乐乎;颠上三两天在马背上,他居然若无其事得好像才刚上马背立刻又下来了似的;而且,承诺听她的就听她的,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多吭上半声。

可是……

唉!他实在太擅长利用他那双纯真无辜的大眼睛了,只要让他盯上一时片刻,长长的睫毛再多扬上两下,她就不由自主地全面投降了!

「哇,好美!柳姑娘,咱们停下来仔细瞧上一瞧好不好?」

「不好……好吧!」

「咦?那啥玩意儿?怪新鲜的,柳姑娘,咱们过去喽喽吧!」

「不成……好吧!」

「钦?有庙会耶!柳姑娘,咱们行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好吧!」

真没面子!

可是即使如此,她就是无法否决自己喜欢他的心情。

因为——

「柳姑娘,我帮你买了几件袄裤,你快来穿穿看合不合适!」

瞧见金禄兴高采烈地抱著一大包衣物,连门也没敲就闯进她房里来,吓了满儿好大一跳,因为她才刚换好衣服。

好险,幸好不是她穿一半的时候,否则她只好亲手杀了这个鲁莽的笨蛋!

「拜托,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有替换的就成了,干嘛还要浪费钱多买呢?」不过……她刚刚忘了上门闩吗?

「因为我会热嘛!」金禄状似无辜地指指身上的新袍衫。「瞧,我是为自个儿买衣服去了,可我又一想,我会热,你当然也会热呀!所以就顺便帮你买两件薄些的嘛!」

的确是更热了,但……

「算了,既然都买来了,我只好穿了,可我先警告你,以後要买衣服买你自己的就够了,别再帮我买了!」

「好嘛!」金禄彷佛很委屈似的低应。「不买就不买嘛!」

「不是我爱说你,」满儿忍不住又摆出「姊姊」的架式来了。「你总是这样乱花钱,就算你家很有钱好了,可那也是你爹辛辛苦苦赚来的呀!除非你懂得赚钱,否则就没有资格乱花钱,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从来没有!」金禄回得既迅速又斩钉截铁。

满儿呆了呆,继而蹙眉,「说的也是,有钱人交的朋友同样有钱,怎会对你说这种话呢?不过……」她斜斜瞄过眼去。「如果我告诉你我家很穷,你会不想再跟我交朋友了吗?」

「为啥?」

??居然反问她?

「这还用问吗?因为富有人家大都瞧不起穷人家呀!」

「你会吗?」

「自然是不会!」

「那我为啥一定要会?」

满儿窒了窒。「我……我也没说你一定会啊!所以……所以我在问你嘛!」

金禄耸耸肩,踱两步在靠墙边的椅子上落坐。

「我交朋友是交人心,不是交银子,也不是交身家背景,更不分满人、汉人、蒙古人,只要不是假么三道的人,也就没啥好挑的了。」

是吗?他不交银子,不交身家背景,而且……

不分满人、汉人、蒙古人?

「那你……」满儿舔舔乾枯的唇办。「当我是朋友?」

「那是自然,」金禄又堆满一脸纯真的笑容。「难道你不么?」

「无论我是……满人或汉人?」

「只要你是人就成了。」

这年的夏天跟往年一样闷热黏湿得令人厌烦,但此刻,满儿心头却仿佛有一股沁凉的清风吹过似的全身舒畅极了,鼻头也酸酸涩涩的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让她感觉很不自在地猛吸鼻子。

她有一大家子「亲人」,也有一大堆所谓的「朋友」,却没有人真心视她为他们的一分子,事实上,她两边都不是人,而她甚至无法责怪他们。

只有金禄,一个陌路朋友、一个年幼於她的少年,他从不过问她的私事,因为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他都不介意,只要她是人,他就真心诚意接纳她这个人为他的朋友,这样纯真又坦直,教她怎能不喜欢他,怎能不……感激他呢?

「这城里你还有什么要看要玩的吗?」

「这儿哪有啥好玩儿的?」金禄嗤之以鼻地说。「打来回儿就那么几条街热闹一点儿,所以我买了衣服就回来了。」

「那我们吃过晌午饭就上路,可以吧?」

「呃……你不要再买双绣花鞋儿么?」

「金禄!」

「好嘛、好嘛,不买嘛!」

真是教人又好气又好笑的家伙!

不过,跟他在一起,还真是能让人没烦没恼,让她几乎忘了即将面临的考验,而且,倘若她熬不过那个考验,他的存在更是莫大的需要与安慰。

「你……你要直接上杭州去吗?」在进富阳县城门之前,满儿突然停下马来这么问。

一转眸便注意到满儿的紧张不安,两只小手扭得缰绳几乎要扯断了,可金禄仍是什么也没多问,只绽出明朗的笑容愉快地说:「不,我打算上鹳山去瞧瞧春江第一楼,晚么晌儿再回城里来歇一宿。」

满儿很明显地松了一大口气,同时异常热切地提供她的服务。

「好,那我先带你去客栈订下房来,傍晚你回来时就可以直接去休息了。」

於是,??蹄声中,两匹健骑先後奔入城门内,这时,正好是晌午前一刻,日头却不见半丝影儿,天色阴沉沉的,几许寒风萧素地卷过,有点悲凉,也有点无奈,就好似满儿的心,又酸又涩又苦,又无可奈何。

故乡的冬,依然冷肃如昔呵!

「外公,我回来了。」

「……你回来干什么?」

「……我……我……我是来告诉您,我现在已经是双刀堂的『么仔』了!」

「是吗?多久了?」

「……两年了。」

「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能正式加入?」

「……」

「因为你找不到保人吗?因为没有人敢保你吗?因为你是……」

「外公!」

「唉,你走吧!虽然我不恨你,但实在不想让人家知道你又回到家里来了,你应该明白,你……你是这个家的耻辱呀!」

「可是,外公,我……」

「你走吧!」

「外公……」

「不要让我恨你,满儿。」

「……那……那我走了。」

「走吧……啊,满儿!」

「外公?!」

「不要再回来了。」

金禄比预定的时间还要早回到客栈,满儿却已在他的房门口等著他了。

转过回廊,穿过西跨院的小门,金禄一眼就瞧见小巧的庭院中,满儿倚在柏树下,双臂抱紧了自己,好像这会儿已入冬,天气冷得她快受不了了似的,满脸的凄然无助更增添一股落寞寂寥,看上去宛如找不到家的迷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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