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和叹息(8)

作者:吴若离


这跟她没什么关系,她相信他有分辨能力,也尊重他的交友权,所以只点头,不评价。

张晓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因此一听到门锁响,就迫不及待埋怨:“你一天到晚守着那大千金,哪里还记得家里有个可怜的妈?”

“妈!”

张晓丹故意不看那边,脸对着阳台说气话:“你要是想跪着做上门女婿,那你去,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反正我就是饿死,也坚决不要饭!”

“妈!你能不能别说了!人家对我们这么好……”

“好?真要是对我们好,怎么不叫她爸把你姐姐的工作解决好。我住院,她捡别人不要的剩菜拿来给我吃,这是把我们当叫花子看待……”

“妈!我不是跟你解释过吗?单位是国家的,又不是个人的,麓麓都是自己找工作,郡姐的事,我们自己想办法就行了,怎么能为难元叔叔……你这些话,太过分了!”

“你看你,心全跑她们家去了,她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妈!”

元麓转身往下走,卫凯旋焦急地追上去,慌忙解释:“麓麓,麓麓,我妈病糊涂了,麓麓,对不起,麓麓……”

元麓已经找回理智,在楼道拐角停住,转身,勉强笑笑,小声解释:“是客人预定又放弃的菜品,在我打包前,盖都没掀过。是我考虑不周全,既然阿姨介意,你代我道个歉吧。”

卫凯旋心疼不已,一把抱住她,愧疚地说:“我知道你是为了她好,是我妈钻牛角尖,这事肯定是她不对。麓麓,对不起,都是我没有做好,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对不起。你跟我上去吧,我现在就跟她讲清楚。”

偏见一旦形成,很难消除,怪她不该多此一举。

元麓悄悄地叹气,突然理解他为什么不提婚事,这样也好。她推推他,带着笑,温柔地说:“我跟你说过的,我只在意你,这些话,我听过就忘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没什么意义。她心情不好,你留下陪她吧。这些事不重要,不要再提了。她为你付出了很多,别伤她的心。”

“麓麓,我……你抽我吧?”

她抽出被他抓走的手,帮他擦了眼泪,又在他衣服上蹭掉。

他怔怔地望着她,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愧疚。她噗嗤一笑,说:“干嘛呢?跟个孩子一样。快上去吧,保姆好像不在,别让她一个人。我有点累了,先回家休息。你放心,我叫滴滴,车牌号发你。”

卫凯旋舍不得,也不安心,但上面确实传来了张晓丹的哭叫。

元麓推了他一把,小跑着下楼。他在楼上喊她名字,她仰头回应:“快回去吧。”

夏天的夜,依然是憋闷的。她走出楼道,回头往上看了一眼。

二三四五楼都开着窗,隐隐听得到上边有说话声,但听不清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说话的人是不是他们。

她走出巷子,望着路边理发店旋转的彩灯,莫名其妙对它说:“生日快乐。”

这时候回去,爸妈肯定要担心。她联系了朋友肖慕,重新买了个小蛋糕,打车去她家借住。

元家爸妈为了让女儿方便,在医大附近买了公寓。肖慕的爸妈也是这想法,虽然两人同系不同级,同栋不同层,照样混成了好朋友。

肖慕知道她不喜欢过生日,所以今天没去打扰,没想到她竟然找上门来了。

“出什么事了?”

寸蛋糕两人各占一边,直接挖着吃。

元麓连吃了两勺,沮丧地说:“我太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了。”

“没分手吧?”

元麓摇头,选择性地说:“不是不是,他太忙了,所以今天没约。我是说工作上,经常被人投诉,领导警告我两次了。”

“不是吧,就你这脾气,还能得罪人?换我还差不多。我跟你说,今天我就被投诉了,说我递单子的时候不够热情,没有微笑。我去,我是拿药的,又不是来卖笑的,戴着口罩,笑个屁啊。这是医院,到处是疾苦,我要是笑了,估计还得被投诉。唉!一天下来最少一两百人,哪来的热情续航?我就这几十斤,真不够烧的。”

元麓挖了表层的半颗草莓喂过去,肖慕张嘴吃了,叹着气说:“上个月有个家属真把我气死了,我跟他核对患者名字,我问是不是高才多,他说不是的。我又查了一遍卡号,就这名字,才华的才,多少的多,这么简单的字,不存在叫错,叫号机也是这么喊的。他递的卡和单子也对得上,可他总说不对,一定要叫领导。搞半天才知道,他们那多和都不分,用普通话也一律叫‘dou’。他非说他爸叫高才都,是我不讲礼貌,没有把名字叫对,怪我瞧不起人,所以他才不肯领东西。”

元麓心疼她,但是“多都”梗太有意思了,隔着几口蛋糕还想笑。

笑一笑,心情畅快了不少。

肖慕又说起了医院的八卦:“肛肠科真是奇葩多,上次有个狼人半夜挂急诊,说是不小心坐到仙人掌上了。”

她很猥琐地笑了一阵,拿起可乐灌了一大口,喝完才说:“是像猴子尾巴的品种,听她们说,因为比较嫩,刺还没长到扎人的程度,怕弄不进去,打湿冷冻再……可那毕竟是仙人掌啊……我真是服了。”

元麓听得不好意思,起身去洗手。

肖慕跟过来说:“对了,方怀洲要跟我分手,我同意了。”

“啊?怎么回事?”

“聊不来了,他去年搞得还不错,七七八八加起来,到手四十多万。飘起来了,到二手店搞了只金劳,还说要努力搞钱买毕业款彩虹迪。我特意去查了一下,那玩意要300个W,他一个搞金融的,反而算不清楚账,不买房,要倾家荡产买个招贼的玩意。我问他知不知道九几年那个剁手抢金镯子的案子,他就骂我神经病。中间有十几天没联系,上个星期天发微信说要分手,我说行。他还有些东西在这里,正在考虑是垃圾箱还是发快递。唉,我不知道怎么跟家里说,我妈太激动,到处说了一圈,说我年底就嫁出去。哦豁,现在嫁个毛啊。”

朋友也有烦心事,她那些鸡毛蒜皮,不好拿出来说了。

“早点说清楚吧。”

“欸,你怎么不劝和?”

“他这态度,不值得。”

“还是你明白,我姐叫我找上门去问清楚,能挽回就挽回,不能就要钱。说是不能分得不明不白,要算青春损失费。笑死我了,男女平等,他睡我,我也睡了他,老实说,他长得比我好,找这样式的鸭子,收费肯定高,我没吃亏。”

元麓抱住她,爆笑。

肖慕跟着笑了一会,推开她,一边找衣服,一边说:“说老实话,刚开始挺难过的,网上那个悲伤五部曲,真的很准。我当时就觉得‘他肯定是开玩笑的’,否认他不爱我这个事实。然后他真的一直不找我,我就气疯了,明明是他莫名其妙骂我神经病,怎么他还有脾气了?然后就到了谈判这一步,可惜没能顺利进行。他说要分手,tຊ我当时说好,但越想越气,就叫他出来面对面说,他说没空。这两个周末,我没出过门,算是抑郁过了。”

“怎么不跟我说呢?”

“嗐,一点破事,不能再拉你进坑。没事没事,我能跟你说了,说明我已经进入‘接受’这一步啦。其实吧,分了是好事,换个思路,我又可以正大光明挑鲜肉了,多好。”

她真了不起,经历分手都这么有活力。

肖慕甩着头嘚瑟:“我还是有点行情的,就我们医院,大把的单身汉,收入又不差。我跟你说,有时候我都想找个离异大叔躺平算了。肛肠科就有一个,博士学历,能力挺强的,四十来岁就混到了主任医师。长得还行,离过一次没小孩,有房无贷。我老到那边去凑热闹,混了个眼熟,他托我们主任问我要不要考虑下。我居然骗她我马上就要结婚了,西湖的水我的泪,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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