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海(43)
作者:小凫
程何钧皱了皱眉。
“有味道。”
“什么味道?”
“烟味。”她冷着脸笑笑,“你骗不了我。”
程何钧低叹一声,拗不过她,翻身仰躺下去,侧着头静静看她脱掉毛衣、长裙,他伸长手臂在她背后抚弄挑逗着,乔勉回头笑笑,脚下跳开一步,转身进了浴室。
水声哗哗响起,手机在床头一震。
他拿起来看了眼,一条简单的消息,他盯着屏幕上仅仅三五行字看了很久。
几分钟后,程何钧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还没走吧?”
“帮我个忙。”
“还要麻烦你那个司机明天上午跑一趟。”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
他一笑,回应道:“费用单算,回来请你吃饭。”
电话结束,浴室里花洒的声音继续着,像一场雨,程何钧走到窗边,帘子拉开一道狭窄的缝隙,放眼看去,路灯照出一条曲折的公路,车流来来去去没有止息,开往一个又一个目的地。
他的站台应该也快到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轮回
清晨,一通电话把两人吵醒。
响的是乔勉的手机,她蹙起眉头推了推程何钧圈住她的手臂,缓缓摸索到床头柜。
打电话过来的是她所在部门的主任,事出突然,上级巡察组进驻,要调取近年来的文书资料和台账记录,工作量可想而知,隔着电话能明显感觉tຊ到对面的焦急,他没有绕弯子,直接问乔勉能否提前两天回单位。
恐怕不是小事,况且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放下电话,耳边的呼吸有些沉,他闭着眼,轮廓沉稳、硬朗,手臂在两两沉默中收紧。
乔勉抬头,贪恋这一刻的温暖安逸,你没什么,便越是想要什么,你要什么,又往往崎岖坎坷。
她低声说:“我今天得回去,单位有点急事。”
他没说话,过了很久,低头吻在她额前:“我去送你。”
窗外的阴云让人难辨时间,或许天刚亮,也可能已经很晚。
午饭过后,程何钧送乔勉去客车站,两人坐在候车厅内,大约是周末的关系,坐长途往返两地的人不在少数。
周遭乘客来来去去,各种口音交错,箱底的滚轮声此起彼伏,他找了两个位子坐下,乔勉看了看时间,离发车还有一会儿。
对面那排正对他们的位子上坐着一对母女,小孩反复拍打着一个巴掌大的球,乐此不疲。
皮球从他们面前的走道上来回滚过,有时还会碰到乔勉的行李箱。
她看着左右滚动的玩具球,视线扫过孩子稚嫩的脸庞,有些想法在这一瞬间像那颗皮球一般跳跃起来。
她问:“之后你怎么打算?”
程何钧明白她“之后”的含义,他想了想,直接说:“我想把房子卖了。”
乔勉诧异地看了看他。
他继续说:“换到离你单位近点的地方,我开车去学校。”
图书馆在靠市中心的位置,那里房价不低,不可能同等置换,这点她很清楚。她平静地说:“我那套也可以……”
“不用。”他打断她,靠在椅背上笑道,“我还有积蓄,不用你的。”
乔勉迟疑了一下,没再多说。
他的收入确实不低,但也绝不算高,家庭未曾给他留下过什么,一切全凭自己,再除去这些年照顾他母亲的费用,又能有多少积蓄?
乔勉说:“也不一定非得住那块的。”
程何钧说:“你上班能方便点,面积也换大些。”
她抬头,五指顺了下长发,道:“都不重要。”
“我已经想好了。”
“这是两个人的事吧。”她声音响了些,较起真来。
程何钧在心底里笑了。
他险些忽略了,包裹在她柔软外表下的是颗坚韧不屈的心,如果触碰到某些原则,她就得和你硬碰硬。
程何钧不再反驳,点头道:“那我的先用着,不够再说,行吗?”
“嗯。”
等时间差不多了,程何钧拉着行李箱送乔勉上车,他按下拉杆两手一拎,利索地把箱子提了上去。
天似乎更阴了,青灰的云堆积在低处,团在一块儿化都化不开,乔勉坐在靠窗的位子,他站在车下,一仰头感觉快挨着车窗了。
乔勉侧身说:“回去吧,好像要下雨了。”
“知道了。”他嘴上答应,人却没动。
乔勉也不管他,缓缓合上窗,他的双眼始终看向车里,那些低压的云倒映其中,沉厚的、浓重的。
司机提着水杯上车,坐在驾驶座上拧了圈钥匙,车子开始震颤,她像是想起什么,一下把窗用力开到底。
“程何钧,等事情差不多了,把你妈接回家住吧。”
他一怔,车旁发动机的轰鸣尤为清晰,他耳中嗡嗡作响。
乔勉看着他的眼睛说:“过些日子我们再去一趟,这是好消息,得告诉她,不是么。”
良久,程何钧嗯一声,很浅地笑了下,说完她也笑笑,胳膊一推又要关窗。
他忽然伸手牢挡住了那片薄薄的玻璃,明明有很多话,但又不知怎么开口,纠缠作一团堵在了喉咙,他就那样看着她,一言不发,直到时间快到了,车门彻底关了,他踮起脚握住她的手,深深吻了吻她的掌心:“乔勉,谢谢。”
主导这场感情的一直是她,她像藤蔓一样,柔软而坚韧,纤细地紧紧缠绕着他,互相拥抱,蜿蜒生长,一同脱离出生命中的泥潭沼泽。
他在车下,宛如俯首称臣,虔诚地踮脚、仰望。
车慢慢加速、走远,从眼前渐渐驶离,他站了会儿,才默默走出客车站。
天似乎比刚才更暗,确实快下雨了。
他加快步伐打车回酒店,风透过窗缝刺进来,带着寒意地刮在脸上,电话响起,他靠着椅背看向窗外厚重的灰云,抬手接起来。
潘昊诚来时一路走高速,并没有注意手机亮了,迟了很久才看到那条让司机暂时别来的消息,不免觉得无奈。
凭取货单拿到那个小盒子的时候他有点吃惊,觉得这枚戒指在自己这里尤为烫手,但让司机送去不太放心,他便打算好人做到底,自己开车,亲自送到他眼前。
程何钧没说地址也没给他定位,他在服务区连打了两三个电话,都没接。他就一路开到舟山,凭着以前的记忆摸索到附近,再打电话,还是不接。
潘昊诚心里不由冒了火,他把车停在路边,走出去,狠狠甩上门。
远处的海滩,弧形浪潮时进时退,反复不止地拍打粗粝的沙石岸,他皱眉看着,又一次按下拨通键,听筒在耳边发出等待接听的声音。
天边滚过一道闷雷,几乎盖过电话那边。
他不禁抬眼看了看天。
“潘昊诚?”
雷声之外竟有人喊他名字,一抬头,恰巧看见匆匆走来的徐丽华。
她喘着粗气,额前的头发湿了大半, 打湿头发的却是汗。她抬手捋到耳后,露出一张容色灰白的面孔。
他一愣,从没见她这样失魂落魄:“徐老师,你怎么了?”
徐丽华上前反问:“你怎么会来?谁叫的你?”
潘昊诚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下意识问:“程何钧人呢?”
徐丽华又捋了捋头发,手却在半空明显颤了一下,潘昊诚忍不住上去扶了把,她侧过头,指指前方那片沙石滩,瞬间红了眼眶:“出事了。”
“出事?他怎么了?”
“不是他……”
云层层叠覆在头顶,周围一片阴霾,海边,浪潮翻涌着逼近所有人,海警疏散了周围的渔民,一辆白船在事故海域附近不断搜寻,几个老师站在一旁焦急等待。
水边站着一个人,目光始终落在汹涌的海面上,一动不动,他的手心紧紧抓着一个橙黄色的御守挂件。
徐丽华到岸边,找了名现场的警察急切问道:“警察同志,现在情况怎么样?人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