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海(26)
作者:小凫
无论过去多少年,潘昊诚都不敢在他面前再提起一个字,如同烧红的铁烙在身上,溃烂、化脓、结痂,即使不刻意想起也已经留下了疤,注定要随你闭上眼,跟着你一辈子。
浴缸里换完的热水也开始降温,他的故事在这里停止,乔勉起身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她跨出浴缸,扯下毛巾慢慢擦干身体。
程何钧用热水洗了把脸,他看向乔勉的背影,柔和、舒展,目光就这么一直停留在那tຊ里,他脑子有些混乱,斟酌着要说点什么,但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有点憋屈,像在等她发落。
乔勉擦擦头发,若无其事地问了句:“晚上吃什么?”
他低头说:“在这儿吃。”
乔勉穿上衣服,一回头,他还坐在那里,头发湿漉漉的垂下来挂在额前。
他要的很少,只有一点爱而已。
乔勉慢慢俯下身,手掌温柔覆地在他面颊上,喃喃说道:“别回头,也不要在乎过去,那些都毫无意义。”
程何钧抬眼定定看着她,像凝望她的眼睛,又好像透过这些落在某个很遥远的地方。
过了很久,他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直面过往,创造未来,从他的眼里,乔勉笃定那个未来里一定有她。
她笑了笑,拿起毛巾在他湿发上来回擦,程何钧两手一展搂住了她,动弹不得。
她推了两下毫无办法:“你把我衣服弄湿了。”
“那就脱了。”
“别闹。”
他哼笑两声,托着她的腰往回拽,乔勉脸上发热,拔高音调喊道:“再闹我生气了!”
“你试试。”他抬手往乔勉屁股上一拍,裙子上赫然一个湿手印。
“程何钧!”
她眉毛拧在一块儿,觉得自己刚才的心疼好像全是假,可眼前的男人淡淡地笑着,黑漆漆的眼睛有点沉郁,有一点无赖,就像当初缠着她的样子,只是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有了答案。
赤条条的两个灵魂彼此交融,不分你我,从今往后,漫长岁月,永不回头。
她的眉心渐渐松开,他把乔勉的手握住,后仰着闭目休息,乔勉说:“起来吧,我有点饿了。”
程何钧的手握得又紧了些,乔勉抽不出来,笑道:“你越来越赖皮了,像条狗。”
她歪着头,好整以暇地想看他反应,不巧的是,隔着两扇门竟听见有人正喊他们。
“小程,小乔?你们在吗?”
二人对视一眼,程何钧往后一仰懒懒说道:“别去看了,就当我们不在吧。”
敲门还在继续,乔勉听不得这声音,当先走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她眼熟,是之前在服务区程何钧扶住的那位梁阿姨,她笑着说:“果然在呢,一会儿你们没有安排吧?”
“有什么事吗?”
梁阿姨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你们会不会打牌?”
“打牌?”
“打麻将,我们正好有一桌三缺一,你和小程去不去?”
乔勉面露难色,棋牌类游戏她称得上会的简直少得可怜。
她正想直接推了,房间里,程何钧边擦着头发边走出来说:“去啊。”
乔勉一愣,回头瞪了他一眼,程何钧假装看不见,嘴角忍不住弯了下。
梁阿姨拍了拍胸口说:“好啊,赢了算你们的,输了算我头上!”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梁阿姨语气不容拒绝,“我那时候要是摔下去,医药费可比打牌钱贵,这事别跟我客气。”
程何钧也没继续争:“那我们一会儿就来。”
“好好好,等你们啊!”
门一关,乔勉瞥了他一眼:“你会打牌?”
“会啊,怎么了。”
她笑笑,揶揄道:“也是,你还会喝酒打架,一点都不像个老师。”
程何钧知道她指的是不夜城那次,也不说什么,简单收拾一下就拿上房卡开门。
他说:“下次带你去学校听一堂课,看看我到底像不像。”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懒散之行
农家小楼的院子被辟出来一半搭成玻璃房,连着后厅全做成棋牌室,里面放了好几张麻将桌,完全迎合了中老年团近郊游的娱乐需求。
两人远远就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和七嘴八舌的聊天,刚走进去,梁阿姨就热情招呼起来:“来了来了,你们坐这儿。”
她搬了两个椅子过来,乔勉立即说:“我不会。”然后冲程何钧眨眨眼把他推到了牌桌前。
梁阿姨说:“那你在旁边看着,看两圈就会了。”
程何钧很自然地坐下去,乔勉犹豫了下坐去了梁阿姨那边,梁阿姨笑道:“怎么,还怕影响他发挥啊?”
乔勉笑笑,随手翻了几下牌面没说话。
程何钧说:“是啊,我要是输了都算您头上,不太好意思。”
梁阿姨摆摆手:“又跟我客气,你放心大胆地玩就是了。”
“对,别替她省钱。”旁边一位阿姨探险头过来开玩笑。
闲扯几句后,牌局正式开始,规则一说完也就心知肚明了,他们所谓的“放心大胆”是有底气的,每注不过五块十块,纯属玩个开心。
梁阿姨坐程何钧对家, 他的上家是个六十出头的男人,周围人都叫他老林,下家是一位戴眼镜,腰杆笔直的阿姨。
牌桌上麻将碰撞,四个人边打边聊,置身于这样的环境很难保持沉默,其余三个人也很热衷于了解这位年轻人,时不时地抛出几个问题给程何钧。
乔勉偶尔听进一两句,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麻将上,梁阿姨手势很快,一圈下来先赢了两把,不巧都是老林给点的炮。
他皱皱眉头,苦笑着从兜里摸出了烟盒,正想拿一根,又转手递到了程何钧面前。
程何钧摇了摇头,没有接。
老林哦一声自己点了一根吞云吐雾起来。梁阿姨抬了下眼皮笑道:“现在的年轻人习惯都好着呢,你以为像你们这些老头一样抽烟喝酒啊。”
“抽烟喝酒怎么了,男人嘛。”
“是男人就得害人害己?”戴眼镜的阿姨也忍不住讽了一句。
梁阿姨手心一拍附和道:“沈姐说得对,可不就是害人害己。”说完她啪地打出一个牌,话语里有几分得意,“喝不喝酒咱们不知道,至少小程不抽烟,比有些男人强了一半了,是吧?”
然后话转到乔勉,梁阿姨笑道:“是不是小乔,还是你福气好啊。”
“嗯,他是挺好的。”她点点头,似笑非笑。
程何钧噎了一下,有些汗颜,他小心瞄了乔勉一眼,白炽灯下,烟头飘出的雾气好似将两人隔得很远,但一举一动又全都在对方眼里。
乔勉假装没看见,仍然盯着桌上的牌局,程何钧低下头,指腹来回在麻将凹凸的的纹路上摩挲,不知在想什么,然后自顾自地,轻不可闻地笑了一下。
乔勉捕捉到这一刻,把他那点心虚和窘迫看了个透彻,她不由无声地勾起嘴角。飘散的灰烟之后,两人同时抬眼,心照不宣,她坐在这儿的私心便是在此。
晚饭时间来的很快,农家乐老板娘做了一手好菜,但大家似乎都沉浸在乡野没有边界和束缚的环境里,牌越打越来劲,匆匆吃了几口就又回到桌前。
程何钧要了份馄饨,麻将就着,吃得很快也不太认真,乔勉仍坐在对面,时不时地看他几眼,牌的好坏偶尔会反映在他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她看得一清二楚。
老林不时点上一根烟,雾气缭绕,周围几桌或闹或静,打了一圈又一圈,他就在这中间,既不完全属于这里,又不曾游离在众人之外。
这场麻将一直持续到十一点,回到房间,程何钧立刻洗漱,掀开被子倒头钻了进去,这才觉得确实有些累了。
棋牌室里抽烟的人不少,一晚上下来烧烤似的被熏了个底朝天,乔勉又冲了把澡,等走到床边时发现程何钧已经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