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海(11)
作者:小凫
那是实实在在活着的感觉。
程何钧伸手揉了揉她脑后的头发。
回去的时候,他照例把乔勉送到老地方,看着她进了小区才准备掉头。
车还没发动,副驾驶位置的窗突然被人敲了敲。
他摇下车窗,一个男人抬手示意了一下,然后非常自觉地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他的五官很精神,但是从敲窗到坐下一连串动作都透着股懒散劲儿。
他抢在程何钧开口之前问:“你是乔勉的男朋友?”
“你是……”
“乔恒,她哥。”
乔恒落座,先是上下左右把车里全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才落在他身上。
这人个子比他高一点,嘴唇微微抿着,轮廓偏硬朗,外面昏暗的光线透过车窗照进来打在他身上,有种阴沉沉的感觉……
他以为乔勉会喜欢开朗型的。
“程何钧。”对方说了自己的名字。
“哦。”乔恒回过神,稍沉默了一会儿,掏出一包烟往程何钧面前递了一下,程何钧摇头:“谢谢,我不抽烟。”
“挺好。”乔恒自己甩出一根,点燃了。
他深吸了一口,眼睛微微眯着,斜看起他:“你是做什么的?”
“大学老师。”
“高端啊。”他挑挑眉,兀自笑了笑,“比‘总裁’强。”
“?”
“教体育的么?”
程何钧哑然失笑,兄妹两人对他最初的看法倒是出奇的一致。
乔恒以为程何钧默认了,又说:“教什么都无所谓,我想说什么你大概也能猜到,她……”
话说到一半,乔恒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按掉了,继续说:“她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而且也不缺,反正你……”
电话又一次打进来,他不耐烦地“啧”tຊ了一声,看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然后,他突然转头近乎逼视地看着程何钧,沉声说道:“对她好点儿。”稍顿了顿,他语气更加低沉地又重复了一遍,“对她好点儿!”
说完他下车对着手机“喂”了一句,车门就“砰”地关上,隔绝了他和车里的人。
烟上燃着的火星闪了两下,又远远消失在黑夜里。
第9章 第九章打火机
之后半个月,程何钧因为要忙之前出国交流汇报的事一直没时间和她见面。学院这次打算往大了办,联合国内另两所专业大学开展青年学者论坛,他连着两个周末都在做学术报告方面的准备。
他和乔勉都是很容易静下心进入工作状态的人,这段时间里他的电话屈指可数,消息也很简短直白。
但乔勉很笃定,照旧按自己的步调,一成不变。
半个月后的周四,她从父母那里吃了饭,到家洗完澡正用吹风机吹着头发,手机在卧室响了几下,她没有听见。
再拿起的时候,看到屏幕上有两个未接来电,她回拨过去。
电话那头有车流的声音,但是没有发动机响,他接起来,问:“你家住哪一栋?”
“27号,1502。”
“嗯。”
“你要过来?”
“方便吗?”
“方便。”
她挂了电话,莫名有些坐立不安,到窗口透了透气脑子放空了片刻。
她知道,他应该就在外面。
乔勉走到玄关,背靠在门后静静等着,计算着从停车场走到她门口的时间,仿佛每一秒都被拉长。
七八分钟后,门铃响了,她几乎是同时打开,而后,两人静静看着对方。
他的眼神有些疲惫,低着头目光牢牢定在她眼睛里。
不见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直到见了面,中间那段空出来的思绪就如同涨潮翻涌上来,要把人淹没在里面。
程何钧跨进门,什么都没说,吻像雨点般落下。
他俯身,手臂一挽,将乔勉抱进卧室,炙热、喷薄、绵延的情感在两人间释放。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会想要放纵的感觉,没有什么理由可言。
“事情,办完了?”她的声音夹杂着喘息,有些支离破碎。
“没。”
“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他的五指探入她发间,发根还带着点刚洗过的潮湿感。
她有时猜不透他的心思,但又仿佛能找到一个细小的切入口,他或许是紧张,或许是疲倦也或许只是单纯的思念。
屋里没有开灯,窗帘已被她紧紧拉上,厚重得几乎透不过任何光线。她的房间没有幽暗的五光十色,她有点想念那方小小的水族箱,水泵打出琉璃色的气泡,翻卷起小小的浪涛,上涌着、冲击着,有如欲望的快感。
程何钧侧身把她圈在怀里,身上还有些许汗渍,宽厚的肩贴着她,低声问:“在想什么?”
她说:“学校。”
“学校?为什么。”
“你之前也在那里念的书,是么?”
“嗯,硕博都是。”
“那个女生,也和你一起念完了?”
程何钧在心底里笑了声,此时,她又变得很好懂。
“你看到墙上的照片了?”
乔勉没有说话。
“她是我研究生时候的同学。”
“为什么分手?”
“很多原因,有我的问题,也有她的。”
“是吗。”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女人有时向人显露的情绪是反向的,而这种反向又带着存心的意味。
他便顺着她的语气故意问了句:“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这样的话很容易让人信任,也很容易叫人不再追究。
乔勉笑笑:“没什么。”
程何钧“嗯”了声,漆黑的眼睛融进了漆黑的夜里。
第二天清晨,乔勉醒来的时候他和上次一样,已经出门了。
因为之前临时换班的缘故,她今天需要补一个晚班,幸好是晚班,她实在有些疲倦。
九月初,结束暑假的孩子鲜少出门,连带着图书馆也冷清了许多。夏夜的酷暑渐渐缓和,她走在回程的路上,风拂过发间,带来丝丝清醒和舒畅。
从地铁下来走到金悦华庭,中间有一段空白的路段,没有店铺也没什么人。那里原本是一个外地工厂驻本市的办事处,但已经很久没有开过大门,办公楼一直荒废着也无人接管。那段路只有短短三五十米,是处在居住区里的冷清之地。
九点多的时候路上行人已经不多,她独自行走,高跟在地上踏出哒哒的响声。走过马路转角,身后燃起了一点火星,有人正抽着烟呼出一大口灰雾。
也许是夜色过于静谧,她的感官忽然变得敏锐起来,甚至能听到烟气进入鼻腔再到肺里的声音,她放慢了些脚步,树叶摇晃,周遭缓和了下来,但当她重新迈步,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紧随而来的压迫感开始临近。
那绝不是她的过分敏感!
乔勉越走越快,试图到马路对面,不料正碰上路口绿灯,车流还在向前。对面路灯下,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男人同样拿着一根烟,打火机在手里左右摇晃。
乔勉退了回去,手缓缓伸进包里摸索到手机,周遭竟没有一个行人。她加快步伐,身后的脚步声同时响起,她看向马路对面,车流暂时停歇,而那个深色衣服的人正在步步逼近。
乔勉不顾一切奋力蹦跑,距小区已不足百米,近一些、再近些,她大声呼救便能被人听到。
但她忽略了重要的一点,那个常年无人的办事处。
一辆面包车从楼房后驶出几米,露出银灰色车头,车上跳下一人迎面朝她走来。
她牢牢按在手机侧键上,背后一只手用力把包抽走,紧接着,一股极大的力道将她瞬间推入车内。
手脚迅速被绳索捆住,满是塑料味的胶布粗暴地层层缠绕封锁住她的嘴。
车子迅速驶出路段,极速飞奔。
路灯一盏一盏闪过,偶尔照到车内三个人的脸上,表情凝重。
不一会儿,靠窗的一人低声问了句:“哥,咱们这算不算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