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重构+番外(25)

作者:魏夕三


宋卿青起初欣赏他的认真态度,后来渐渐发现这种“认真”并非源于对真相的绝对敬畏,更像一种基于法律规定对事实的“查缺补漏”。

那时他们集中处理市检管辖的重大刑事案件,杀人、抢劫、放火、强奸……犯罪分子大多手段残忍、后果恶劣,每份卷宗自移交到秦颂手上的那一刻起,“嫌疑人”就只是个形式上的称呼,罪名早已打成烙印,刑罚永远宁重毋轻,如果证据链条还有瑕疵,那就不遗余力地将其补足。

宋卿青时常提醒秦颂,办案应当注意量刑尺度、避免有罪推定,除了法理本身还要兼顾人情。然而这个徒弟却始终有他自己的坚持,特别是在秦父经历过了那场事故以后,秦颂不止一次向她表示,他不可能和任何的犯罪分子产生共情。

到了冯少坤的案子,律师认为一审从定罪到量刑都有问题,提出的种种质疑也有依据可循,比起担心秦颂要面临的业绩考评压力,宋更担心他的心理状态,怕他还没走出六年前的那片阴霾。

“姜律师,我冒昧问一句啊,”宋卿青抱着案卷走出接待室,送姜郁往电梯间去,目光描过她的侧脸,愈发觉得熟悉,“你是不是……跟小秦谈过朋友啊?”

姜郁和秦颂还在一起的时候,为了避嫌从没去过市检找他,也不记得曾跟宋卿青有过交集,不禁有一瞬的诧异:“您见过我吗?”

宋卿青笑道:“没见过本人。但是那会儿小秦桌子上摆了张照片,我刚才见你就觉得眼熟,原来还真是啊。”

因为市检男生资源紧俏,秦颂才刚入职就被各种旁敲侧击地打探感情生活。问得多了,他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估计也挺烦的,索性洗了张和女朋友的六寸合影,就摆在办公桌上。

这下整个市检都消停了。

姜郁有些不好意思:“好多年前的事儿了,没想到您还记得。”

彼时秦颂决定参加遴选,宋卿青就隐约猜出他和女友感情出了问题,两人没能走到最后也在意料之中。她冲姜郁摆了摆手,“我这纯粹就是八卦好奇,你别介意。”

顿了顿,她又问道:“那他父亲当年那场交通事故,你应该也知道吧?”

姜郁一愣,“您说秦检察长?”

两人交往五年,姜郁对秦颂的家庭情况自然了解一些,知道秦颂生于法律世家,父亲秦明泽曾任滨江市古北区检察院副检察长,后调任至临市绥春某区检察院任检察长。母亲早年在滨江大学法学院教书,后来下海经商,在省内开了几家商标专利代理公司,规模不小,收入可观。

但对秦父的那场车祸,她却未曾耳闻,不知是在两人交往期间还是分手以后。

宋卿青看出姜郁脸上意外之色,隐约猜到什么,又觉得不可置信:“秦颂从来都没和你说过吗?”

宋卿青十多年前还在古北区检做检察官的时候,曾与秦明泽共事过两三年,对这位尽职敬业、温润有礼的前辈印象深刻。后来再见秦颂,不禁感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父子,从样貌仪态到言谈举止,无一不相似。

姜郁有些尴尬,“我们分手挺久了,他去北京以后也没再联系过。”

“噢,这样啊……”宋卿青喃喃,随后又歉疚地笑笑,“你看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那没事儿了,姜律师,你慢走,有什么情况咱们电话联系。”

电梯厢门在这一刻打开,姜郁颔首告辞,上了电梯。

离开省检察院大楼,宋卿青的那些话仍在姜郁脑中挥散不去。她忍不住拿出手机,在网页里检索当年的那场事故,却没找到相关新闻消息,只翻出了一份秦父秦明泽的履历,显示其于绥春市某区检察院的任期至2016年止,再无下文。

2016 年,是她和秦颂在一起的第五年,也是最后一年。

那年她拒绝了他的同居提议,仍租住在律所附近的一间单身公寓,因为出差变得频繁,两人聚少离多,他也在她面前表现得愈发沉默寡言。

姜郁觉得或许两人之间太多分歧让彼此都感到厌倦,一段相处五年的感情无法进入下个阶段,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她还需要多一些时间,他却显然没有更多耐心,最后沦为分手收场也是必然。

只是她不甘心一切都要由他主导——在一起是,分手也是。

所以心里才有埋怨,难以释怀。

所以不会接受再重逢后他要重修旧好的一次次明示暗示。

然而就在几分钟前,宋卿青的那一番话又让她觉得坐立难安,担心彼时他的情绪变化另有缘由,而她作为亲密关系的一方,竟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一辆电动车鸣笛开路,姜郁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她将手上那份秦明泽的履历发送给赵成阳,然后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你这两天忙吗?帮我调查个事儿。私活儿。”

第22章 22. 「冯少坤聚众斗殴案」·死因

二审开庭前夕,主审法官特意电话联系了姜郁,要求为冯少坤做出书面证言的周磊出席庭审,接受法院和公诉人的当面质询。

周磊起初并不情愿,担心日后遭陈力等人打击报复,后经姜郁几次游说,才勉强答应下来。

为免周磊临时反悔,姜郁特意安排赵成阳在开庭当天一早开车前往周磊学校,负责把人接到现场。

上午九点钟整,随着法官一声槌击,庭审正式拉开序幕。

依照审判流程,首先开始法庭调查。

根据冯少坤陈述的上诉理由,以ʝ𝒮𝓰及辩方在二审中提交的新证据,法官将调查重点确定为三项:第一,冯少坤是否打击万胜后脑;第二,冯少坤的行为与万胜的死亡结果之间是否存在因果联系;第三,一审量刑是否适当。

“上诉人,”审判长看向冯少坤,“一审认定你在案发当时踢了被害人的后脑,这点你认不认可?”

冯少坤摇头,“我记不清了。”

审判长:“那你向警方供述的时候,是怎么交代的?”

冯少坤:“我承认我踢他了,但是到底踢在哪了,我记不清了。之前也一直是这么说的。”

审判长:“辩护人,你有什么意见?”

姜郁:“辩护人认为,一审认定冯少坤踢击被害人后脑明显证据不足。首先,没有任何客观证据表明,冯少坤曾踢击万胜后脑,监控录像、物证,都没有体现。其次,一审所依据的证人证言和同案犯供述存在重大瑕疵,无法相互印证。”

姜郁结合辩护意见具体展开论述,包括现场光线对外卖员证词准确性的影响,以及辨认程序上的瑕疵。还有更重要的:包括陈力在内的三名同案犯有串供的可能。

“关于串供这点,你们还有个证人是吧?”审判长低头看了一眼书面证词末尾处的签名,“叫周磊?”

姜郁:“对。案发当晚周磊也在现场。”

审判长点了点头,同身侧两位合议庭成员低声商议片刻,重新对准话筒:“传证人周磊到庭。”

话音落下,数道目光投向门口,一阵屏气凝神的安静过后,门口依旧空无一人。周磊没有如期出现,有人开始小声议论,法警向门外喊了两声周磊名字,仍旧无人应答,旁听席上一阵骚乱。

张筱这时低声附在姜郁耳边,语气焦急:“赵成阳和周磊都联系不上,打电话也没人接,搞什么飞机啊……”

*

滨江市郊一座早已荒弃的烂尾楼里,赵成阳的手机已经不知响了几次。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漆黑一片,头脑昏沉得像灌了铅,手脚都被捆着,活动范围有限,只能任凭手机继续响个不停。

“操,有完没完了……”

一旁男人嫌他手机铃声太烦,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来,摁掉来电,关机,泄愤似地扔到一边,然后继续打他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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