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欲/馥郁(出书版)+番外(70)
作者:偷马头
“后天的会面推到大后天去吧。之后就说我不在庆城,有事儿都往后排,然后给我订一张明天下午去敦煌的机票。”宋持风本来想说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事儿都往后推,但想想宁馥估计见了他又会用“这个‘昏君’又来了”的表情看他,便决定至少把明天的例会开完再走,“订明天中午的机票也可以,尽量早,不要晚。”
挂了电话之后,宋持风又看了一眼明日的天气预报。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到敦煌那一页时,他正好瞥见天气预报下方的天气新闻中滚动显示方才敦煌发生了沙尘暴的消息。眉头微微皱起,他几乎来不及细想,先给宁馥打了个电话过去。
现在距离上次自己与宁馥通话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宋持风本想着快要到凌晨了,宁馥如果顺利回到酒店,应该已经睡了,却没想到电话很快便被她接起。只是她接了电话,却没有说话。
电话中一片死寂,令他心中的不安迅速放大。他有些小心地尝试着唤道:“宁馥?”
宁馥还是没有说话,但这一次,宋持风听见电话那头儿有一点儿粗重的呼吸声。宁馥的情绪一向稳定,甚至可以说她很坚强,一般的小事儿根本不足以让她掉泪。有一瞬,宋持风的脑海中出现空白,但也仅仅是一瞬。下一秒,他已经将那种瞬间的慌乱隐藏起来,语气一如往常:“怎么了,宁馥?我听说你那里刮了沙尘暴,你回酒店了吗?”
“宋持风……”半晌后,电话那头儿的女孩子总算开了口。只是他听到她饱含颗粒感的沙哑的声音,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一张粗糙的砂纸死死地摁在他的心头,压紧。“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但是你只可以用‘是’或者‘不是’来回答,不可以有任何隐瞒,可以吗?”这也是宁馥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现在看来,以宋持风的段位与水平,根本不是她可以把握得住的。他的话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级别,如果放任他自行解释,她恐怕又会在不知不觉间被他带着跑,被他转移重点。那么不让他说话,也许会是一个相对比较好的办法。
“好。”如果说刚才宋持风只是感觉到什么,那么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时慈应该去找过她了。
宋持风早就预见会有这么一天。这一刻,他握着电话,心情却比想象中的更加复杂。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你问,我不会隐瞒。”
“你是不是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其他想法?”哭腔已被收敛起来,但她的声音依旧很冷,就像是冬夜里的绵绵细雨,雨点看似极细,毫无杀伤力,却如同一根一根细小的针从天空中坠落,穿过衣服,落在身上,细密的痛感由浅入深。
“是。”宋持风永远记得自己那天对她心动的那一瞬,感性与理性在自己的脑海中碰撞,发出如同刀刃相撞时生成的冷光。
一开始他还在警告自己不要发疯,但当时慈带着她到自己面前,郑重其事地介绍说,她只是他的朋友,宋持风就觉得,这件事也许并不是毫无转机。
毕竟他们只是朋友。
既然只是朋友,那么他们当然就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所以后来你出席了校庆,给我送了花。”
“是。”
“然后,你早就收购了泛切电子,开始和时慈竞争那个电脑公司的单子。”
“是。”那个时候的宋持风,披着绅士的外衣,手段十分强硬。
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在这场夺心之战里,自己已经没办法接受失败的结果。
他必须成为赢家,也只能成为赢家。
“但是在此之前,泛切电子内部已经委托其他公司对那家电脑公司做了背景调查。你看过那份报告,一开始就知道那家电脑公司的情况,但是你没有告诉我,是吗?”
电话那头,小姑娘因这个问题,冰冷的声音终于有了些微变化,如冰面上产生一丝裂痕。某一瞬间,她的声音里透出的委屈感,足以将他凌迟。那只压在他心头的无形的手开始加大摩擦的力道,令他禁受不住,痛感迸发,血腥的气味弥漫开来。
“宁馥……”他叫她的名字时的语气已经近乎哀求。他当然早就知道雁过尚且留痕,这世界上哪还有什么事情真的可以做到不留痕迹,滴水不漏?只是当初的他又怎么会想到,在和宁馥一次次的接触中,自己的那种肤浅到了极点的喜欢会真的变成刻骨铭心、不可磨灭的爱。
他开始真的欣赏她作为舞者的那份不屈不挠、坚持不懈的意志,欣赏她谨守原则底线、自尊自立、绝不食嗟来之食的气节;爱她在舞台上熠熠生辉,也爱她在生活中所有的璀璨光华;爱她的闪光点,也爱她的小缺陷……
他从未觉得有哪个人会像宁馥那样可爱。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他。哪怕只是她打瞌睡时脑袋往下一点,都好像正好点在他的心尖上,令他的心熔化。伴随着这种爱意的加深,他行事越发小心,如履薄冰,力求滴水不漏,以致现在这简短到了极点的回答,就像是石头一样哽在他的喉咙口,令他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说‘是’或者‘不是’!”
其实在他违返现实的逻辑叫出她的名字的那一刻,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宁馥的情绪已濒临崩溃。她说话时越发遮掩不住哭腔,可还是偏执地想要一个答案。她狼狈地用手背擦拭眼泪,再顾不上所谓的仪态,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一片死寂的听筒上,生怕错过宋持风给出的答案中的任何一个字。
“说‘不是’啊!说‘不是’啊!”感性在脑海中的咆哮声几乎掩盖掉理性发出的一切声音,她在这一刻甚至感觉到哪怕宋持风在所有的证据面前说“不是”,自己也会忍不住找借口为他开脱。
“是。”
但他的回答没有如她所愿,所有的落点都落在了那个被他无比艰难地道出的字上。那个字,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羽毛,根本无法承载这一刻宁馥那纠缠在一起而复杂的情绪;又如同将水坝压塌的最后一粒沙土,令她的眼泪顿时决堤般倾泻而下。
好像失足落水一样的失重感席卷而来,眼前微微一黑,她意识到今天身体已经透支,赶紧抬手捏住眉心,涣散开来的意识才艰难地被再次聚回。她再次开口,声音极其虚弱:“宋持风,我觉得你好可怕。”
“你好可怕”——伴随着这四个字,宋持风所有的心力好像一下子被抽空,就像被抽干所有水分的沙塔猛地塌掉。
第20章 也是人而已
宁馥挂断电话。像陀螺一样旋转了一整天,此时,她将身体陷进柔软的床,如同沉入泥沼一般,意识不断下沉。她已经疲惫到极点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即便如此,她依旧在眼睛只留下一条缝,意识也仅悬着最后一根弦的情况下,迷迷糊糊地躺到后半夜才终于睡过去。
好不容易睡着,但这一觉,她也睡得极不安稳。梦境中的画面极为混乱,不断快速地浮现、闪过。她就像是在一个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之间赶场子,到最后什么也没记住,睁开眼的时候,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宁宁,你睡醒了吗?”
直到时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宁馥才终于确认,昨天的一切不是梦,宋持风回答的那一声“是”不是梦。她从床上坐起,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走过去打开门,便见大男孩儿拎着几个塑料袋,站在门口笑得殷勤。
时慈道:“我帮你买早餐来了,宁宁。我没想到这里也有墨鱼水饺,买了二两,就是不知道味道好不好。如果馅料腥的话,我帮你把水饺吃完。”他直接拎着东西进了门。宁馥看着他把打包盒一个一个地从袋子里拿出来,在茶几上摆开,还贴心地打开了盖子。
“时慈……”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都是她曾经喜欢的东西,新鲜热乎,但她没有半点儿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