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离(26)

作者:安那代


看着通知里的消息,我的一颗心飞速地狂跳了起来。

第20章 第十一章死去的前任还能发挥点余热(上)

“初秧,你好!我是帕萨迪纳‘墨色’华人剧团的导演冯喻晗。我非常欣赏你写的《晨雾夕阳》,拜读了不下十遍。我注意到你目前的base是洛杉矶,请问有机会碰面聊聊吗?帕萨迪纳有一家很美的花园咖啡厅,希望能有机会请你喝一杯他们的特色拿铁。”

我使劲挤了挤眼睛看着手机屏幕,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不是做梦。从高中创设这个账号起,我就从未想过要通过它获得点什么,只是需要一个地方发泄一些不便言说的沉溺罢了。而此时,我随笔杜撰的文章竟然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青睐,对方还想因此请我喝一杯咖啡、和我聊聊?

《晨雾夕阳》是改编自我和赵存晖的故事。故事里,四十二岁的中年男人蒋杰爱上了十九岁的大学生英梨。他们在酒吧相遇,英梨为心中的苦楚所困而喝到失去理智,神志不清地倾诉了她凄惨的身世,蒋杰也因此爱上了她。恋爱八个月后,他们结婚了。在蒋杰的保护下,英梨离开了恶魔继父,得到了救赎,从此幸福地和蒋杰生活在一起。他们躲避世人住在一座山林里,直到蒋杰八十岁离世。未满六十的英梨将他安葬在屋后的一棵苹果树下,每天都去蒋杰的墓前对他倾诉自己的思念。

那是我曾经对和赵存晖之间的结局的幻想。我客观地认识到他肯定会死得比我早很多,但仍然愿意付出晚年孤寂的代价与他相守一辈子。现在看来,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可悲、可笑又可怜。

写下这个短篇的十余天前,我发现了赵存晖的背叛。不是背叛我,是背叛他已经结婚许多年的妻子和刚满十二岁的女儿。

真相大白的那天是一个平安夜,他陪我庆祝“小姑娘才过的洋节”。我和他去了福田购物公园的一家酒吧,喝到很晚。那时我们已经恋爱八个月,我借着酒劲,在回他家的出租车上握着他的手,说,等我毕业了你娶我吧。他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车子前进的方向。我有些不满地说,怎么,不愿意啊?是我不够漂亮还是不够聪明?他仍不搭话,我有些慌了,用打趣来掩饰心中的不安:“还是说你已经结婚了?”

这句话,我完全说者无心。之所以能那么顺当地说出口,是因为我真心实意地觉得赵存晖已经结婚了这件事是万万不可能的。我以为他是顾忌我们的年龄差,或者觉得我的家庭太复杂才不愿许诺婚姻。“他已婚了”是一个太过荒诞的理由,所以我才会选择这样打趣他。

但我却没有等来他的笑声。车辆还在行进中,他扭过头看向我,神色平静地说,是的。

“啊?”我的笑容还在脸上,一时间没明白他在讲什么。

“我已经结婚很多年了,也有孩子。”

那时,我顿觉脑仁猛然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脖子也好似被扼住一般,喉口迅速缩紧,喘不上气来。我赶忙叫司机停车,想要打开车门,下车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我踉跄着打开车门,将身子欠到绿化带里干呕起来。那晚我并没有喝特别多,却觉得胃酸都倒流进了眼睛鼻子里。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深夜的蛇口马路上已经没什么车了。我们本来是要回他家相拥而眠的,那一刻我却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灵魂出窍感。

我吐了几口酸水,支撑不住地倒在了马路牙子上,整个人在发懵。

恍惚中,我看见赵存晖走到我身边来,说:“我反正快到了,走回去就行,车给你吧。”然后他扭头递给司机一张百元钞票,说:“送她回大学。”

那是我亲耳听到赵存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的最后一次沟通发生在第二天一早,线上的。被出租车司机送回学校后,我逐渐回过神来,坐在宿舍漆黑的楼道里痛哭了一整晚。我给他打了不下四十个电话,都是忙音。我发了上百条微信,无一不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第二天 早上九点半,他终于回复:是你主动找的我。你从没问过我有没有结婚。

九点半,是他在公司每天晨会结束的时间。他明知道我在这边心急火燎又肝肠寸断,却连在一醒来时就赏脸回个信息都不愿意。

逼问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平时带我回的那个位于蛇口的公寓根本不是家。他真正的家,有妻女的那个美满的家是一栋位于市郊的别墅,蛇口的房子只是他在市区办公时的落脚地罢了。他肆无忌惮地带我回去,塑造出钻石王老五的假象。我很蠢,真的相信他接电话总躲着我是因为证券交易相关的工作都是机密。

可笑的是,被我知道了有家室的他一句抱歉也没有,甚至在被发现的那一分钟内便迫不及待地让我在深夜里一个人坐车回学校。

我问:你老婆知道吗?

他说:你没资格提她。

原来我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他虽然与我在一起八个月,但这无法撼动他妻子的地位一分一毫。甚至连从我口中听到他妻子,他都觉得不齿,觉得肮脏,觉得我不配。

那一刻我才清醒过来,我以为的真爱,在这个四十三岁的男人心中只不过是一场随时可以弃局的猎艳罢了。他对我的心事情绪甚至人身安全都毫不在意,是因为我在他心中根本不是爱人而是猎物,也因为除了我之外,世上还有无数个十九岁的未经世事的女孩等着他骗。

我被激怒了,说:你等着,我会让她知道一切。

他回:你敢找她,我就把你和你养父的丑事公布到你学校去。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做人。

说完这句,他便将我我的联系方式拉黑了。就这样,没有解释,没有告别。我和赵存晖之间的爱情,我曾经以为会修成正果的感情,就这么潦草且丑恶地结束了。但我当时中毒实在太深,他对我那般决然,我却仍为我俩创造出了两个美好的角色,让他们在虚拟世界里相爱并厮守一生。

写那个故事花了我十天。那十天,我推说父母要带我出去度假,向学校告假后找了个便宜酒店躲了起来。我不大记得那段时间我是失眠了还是睡得很多,只记得自己坐在快捷酒店脏兮兮的椅子上不停地写。我自虐般地写,饿得胸贴后背也很少允许自己吃饭。我奢望着如果多惩罚自己的肉体一些,上天便会让我胸中那钻心的疼痛稍事停歇。

写完这个故事的那日发生了一个意外,但那是后话了。在那个意外之后,我看着镜子里憔悴消瘦的自己,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我可是被父母扔在大桥下也没有死掉的小孩,可是被毒打了十几年还能安然成年的女人。此时此刻,我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区区一个低劣猥琐的老男人,把自己蹉跎成这幅样子?

我问镜子里的自己,你这一脸败像,是给谁看?谁会可怜你?你以为会有人为你掉一滴眼泪?

我重新认清现实: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别人会照顾我。如果我垮了,所有人只会像乌鸦扑向腐尸一般将我分食殆尽。伤春悲秋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是奢侈品,我如果拎不清自己的斤两,下场就只有灭亡。

于是我将自己收拾打扮好,回到了与他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酒吧。我决定点一杯尼格罗尼,在喝完的那一刻便将这件事画上句号。我不能纵容自己无止境地在悲伤里沉溺下去,那是幸运儿的特权,我还要为将来做打算。

我一边喝着赵存晖最爱的酒,一边回溯起他出现之前的日子。我逐渐意识到在他之前我本是个有头脑、有手腕的女人,一早便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进了大学后,我一直假扮成家庭美满的大家闺秀的样子,就是为了能在毕业之前钓一个条件不错的同学嫁掉。当一切都在正轨上有条不紊地行进之时,一次意外让我深受重创。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与价值,而这个时候,在我最脆弱的这个时间点上,赵存晖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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