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青山(65)

作者:听灯


和连父见面之后,她慢慢聚集起了气力与坏情绪周旋,一周五天的半日门诊让她的生活变得更加充实而忙碌,系统里偶尔会跳出“林旭”的名字,每次看到,她的心头都会骤然重重一跳。

万一呢?她天马行空地胡乱发散着,这里是解放军总医院,或许他受伤了,失忆了……总之不管遇到什么意外,被转到这里都有其合理性,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像他们在江州重逢那次见面一样,突然出现。

但当她看向被推开的诊室门,无一例外都不是他,不可能是他。

只是同名同姓的其他人。

其实程云清心里比谁都清楚,即便真有奇迹降临,那患者的名字也不该是常见名林旭,而该是连续才对。

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每次看到与他相关的一切表征和意象时心脏都会狂跳不止,这甚至已经演变成一种折磨她的生理性病态了。

程云清走到窗边,夜色如墨,满月高悬,城市楼宇内暖黄色的灯光星星点点,一派万家灯火,平安祥和的景象。

她好像也有些想家了。

程云清给何烨明打了个电话,说最近想去昆明把连续那个房子的相关手续处理一下。之前何烨明跟她提过两回,但她一直没抽出时间和精力,也从心底抗拒着,所以拖着没去办。

何烨明自然是没有二话,只说需要几天时间准备才能签字,还考虑周全地先帮她办理了一张临时出入凭证。

打开门时,程云清有一瞬间的恍惚,时间在这里根本就是停滞的,他们喝茶用过的那对杯子还摆在原位,粗陶材质,一点儿都不精致,是他们一起在附近的手工坊里亲手拉胚烧制而成的。一切都像是回到了他们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仿佛只要坐在阳台上的躺椅里发个呆打个盹儿,下一刻连续就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拎着蔬菜肉蛋和日用品,还有她喜欢吃的那家豆花米线的外卖,隔两三日一定会有一大束她叫不出名字的鲜花。

明知是假象,程云清却仍然无法抑制地任由自己沉浸,她几乎不想走了。

但她只向医院请了五天的假,加上周末,凑够一个周。

接下来的几天里,程云清一个人在市区随意逛了逛,漫无目的,不拘时间。即便签完字,办完房产过户手续,她也没舍得立刻离开。

起得早时,小区门口的长街上,经常能看到晨练归来的中年人经过,微驼着背,手里提着豆浆,一脸怡然自得。回来晚时,经过地铁站,夕阳刚好照下来,旁边一对老夫妻互相搀扶着抱着一束花步履蹒跚地走下阶梯,与她擦肩而过,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她有微微的眼酸,或许,只有在失去后,才更能懂得这些日常琐碎,相伴白头的珍贵。

有一次去老街,经过一间门头看上去极具年代感的书店,她受到指引般径直走了进去。

不大的店面内堆满了书,柜子均有一人半那么高,但没通顶,上面放置了一些民族特色的摆件。木质楼梯上陈年的油漆斑驳,靠墙的一侧满满登登全是硬胶粗布封面线装的书,还有些是小牛皮精装的,烫金的大字在书脊上闪闪发亮。

沿着楼梯走上去,二楼别有洞天,比起一楼的逼仄,显得空间很大。

同时给客人提供花茶咖啡和鲜花饼之类的小点心。

程云清坐在靠窗的位置,随意翻开一本书,消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光。

这本书大概是之前曾被出借过,上面还留存着读者用红色笔做的批注,字体娟秀,其中有一页上面写着——

「时间能治愈一切,时间也能给一切予答案。

我们不是消极地等待,被动地不作为,而是尽人事,听天命。

相信时间对世人的公平。」

她反复回味,心中有个死结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消解冲破。

程云清不再流连于此,决定尽快回到北京继续学业。

临行前,原本她提前叫好了出租车,但大概是因为事故,路口拥堵,她只好站在小区门口的路边耐心等待,可左等右等,地图上始终显示还有三分钟。

左右距离起飞的时间还早,她并不着急,百无聊赖地四处逡巡起来。

不远处那座民国建筑墙壁外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春城初秋午后的阳光还有些刺目,将道路两旁的青石板洒满一地碎金。

这一带临湖,空气清新而湿润,程云清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看到一辆青色的出租车从转角拐了进来。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车到了,便拖着行李箱向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可核对过车牌后,又发现不是。

不知为何,她的目光却被牢牢吸引着,出租车停稳后,后排座位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她看到上面下来一个人,先是鞋子,裤脚,笔直的腿……肩背,她的目光慢慢向上移动,随着他转身面向她的动作,她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尽管比以往消瘦,苍白,憔悴了许多倍,但那双眼睛,无数次午夜梦回时与她对视,依然坚定而深邃。

她的脑子轰然一热,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胸腔内被恍惚的欢喜填满,连皮肤都像是在尖叫,她根本不敢相信,踟蹰着,犹豫着,生怕眼前人是一触即碎的幻境,她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却发现胳膊和腿都像灌了铅似的千斤重,只能定在原地,张口叫了句,“阿续——”

时间和万物像是就此静止,程云清屏住呼吸一瞬不眨地看着他。

光线透过树荫打下来,落在他的肩膀和头发上,折出微弱却明亮的,星星一般的光芒。

他轻轻笑了起来,向前迈动步伐,虽然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不断朝着她靠近。

“云清,是我。”他终于走到她面前,温情地低声唤她的名字,他tຊ紧紧地拥抱住她,“……我回来了。”

他箍在她腰间和肩背的手臂力道大的出奇,大到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力,却完全感觉不到痛,反而在他怀里才渐渐有了些许实感。

他真的回来了。

如果青山听得见,一定知道从离开他的那刻起,她究竟祈祷过多少次。

现下,昔日旧影重现,一切终得圆满。

—FIN—

第57章 番外一、后遗症

1、

连续回来后,从未跟程云清详细说过他在失踪这将近十个月的时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是含糊地用当时受了很严重的伤,昏迷过一段时间带过,加之清醒过来后被卷进他国的武装内斗,孤立无援,一直无法脱身,也不能暴露身份,就这么一拖再拖。

机缘之下和国内找他的人搭上关系,连续才知道父亲一直没放弃任何线索,几乎是对他可能性的下落进行了地毯式的摸排。

落地云南后,连续按照惯例向何烨明报告,从他那里听说了程云清就在昆明,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这才有了两人在路边的重逢。

可谁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肉体凡胎哪里经得起长年累月无止尽的透支。连续陪程云清回到北京后不久,就因为感染诱发的急性心力衰竭住进了ICU,所有的消耗都是身体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

他这几年多次负伤,根本没好好休养,流落在金三角的这段时间,内脏各处更是有不同程度受损,光靠有限的止疼药和消炎药硬挺着,熬到现在终于被拖垮。

程云清强行说服自己接受,她甚至庆幸是在他回国后才发生的,毕竟业界最牛的大佬和最好的医疗条件都在首都,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

七十二小时后,连续的各项身体指标均在好转,程云清稍稍松一口气。

但这场硬仗才刚开始打,平时不工作的时候,程云清就在连续病床前守着,虽然他一直在昏睡,一天之内清醒的时间寥寥可数,可失而复得已让她对命运充满了感激。

连续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睡了几日,他瘦了太多,穿着衣服还不太明显,但程云清扶着他翻身时,竟然觉得他后背凸出的脊骨摸上去有些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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