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阵烧塑料的胶臭气息, 淡淡的金属味与电流的颤动交织在一起。

远处的天空中，似有流光在空中舞动, 光粒若隐若现，得眯着眼才能看见。

然而，与光影交错的这方世界不同，另一端被一片黑雾笼罩。

透过流光反射出来微弱的亮，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交错的路，如银蛇在黑暗中蜿蜒前行。

有一幢幢房屋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如同沉睡的巨兽, 给人莫名的压抑感。

房屋散落在山脚下，屋顶的瓦片残破不全，窗户上的玻璃早已破碎，只剩下几根木条勉强支撑。墙壁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斑驳的墙皮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破旧不堪。屋内，昏暗的烛火摇曳着，发出微弱而颤抖的光芒, 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潮湿的泥土味和腐朽的木头味铺天盖地, 直冲天灵盖, 让人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有无数个影子忽隐忽现, 身体呈半透明状，仿若游魂。

游荡的魂体在村落中游走。他们或许曾经是这里的居民，或许是过客，但因为种种原因留在了这里。

魂影在流光下若隐若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们的眼神木而呆滞、空洞无神，仿若行尸走肉，在村落中横冲直撞。

这是K的意识世界。

时间倒回到半个小时前。

林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范泽，她想通过改变K的意识，进而获得主机，或者孩子的下落。

本来没有抱多大期望。

但范泽思考了一瞬，竟觉得此法可行。

“K是高级形态的系统，已经能产生系统意识 ，而且你作为工作人员和他相处了这么久，他其实也受到了你的影响。”

“谈判成功的概率很高。”他下结论。

“K是意识体，所以你进入它的世界也只能是意识形态，换言之，得把你自己的意识同躯体剥离。”

“怎么剥离？”

“得靠你自己，”范泽道，“你和系统本来就有链接，沟通的时候就是靠能读懂彼此的心思，所以你得去找这个链接，然后把自己的意识沉入进去……”

范泽那自己的系统打比方：“这个关联点只能你自己去找，我们没办法插手。”

林施缓缓点头表示了解，随后她找了个角落，闭上眼睛，开始找所谓的联结点。

她放缓呼吸，感受到K的存在，直到脑中一阵电流感窜过，林施的意识终于沉入到K的意识海中，俯瞰着K的内部数据流活动。

她发现K的内部分为无数小世界，每个世界都在K的意识中以一个立方体具象化，上面上演着不同副本、不同时期、不同玩家的一举一动。

林施透过万千数据流和小世界，终于找到了类似于K的本体——一团光粒聚集而成的球状物，有点类似于球状闪电。其他世界立方体和数据流都围绕着这个东西。

[K？]

莫名的，林施觉得这东西就是K。

随着她的呼唤，光团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活跃，终于，在林施靠近的时候，它给出了回应。

[0102号工作人员？你是怎么进来的？]

K平板的机械声难得带了一丝颤音，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

[来和你商量个事。]

[作为随身系统，工作人员只需要吩咐即……]

[我要主机的位置共享。]

[……]K忽然卡顿了。

[或者，那个孩子的位置。]

[……]K再次卡住了。

[0102号，作为您的随身系统温馨提醒您，您的权限不足以解锁以上功能。]

[那就给我解锁！]

[作为小小随身系统，我要请示主系统……]

林施冷冷道：[你现在能联系上主系统？]

K：[……]

林施：[别装了，你是我的系统，这么多年我还能不知道你有多鸡贼，毕竟我也不是个好人，你怎么会是守规矩的好系统？]

K：[……]

林施：[你跟着我干得违规的事儿还少了？偷偷帮我训练、暗地里搞来越级武器，这都不算什么，我已经把你和主系统切断了，现在你就是独立的，]

[而且，我不信你没有感知到自己的权限和能力，一句话，帮我，还是我胁迫你帮我？]

K：[……]

K：[……怎么胁迫]

林施有些苦恼道：[我也是个电脑小白，在我们的世界里，听说万一那根线接错了，或者安装了什么垃圾软件，不小心动了某个字符……电脑很可能死机哦，]

她看了看周围若干小世界，

[你说，我要是给你这拳打脚踢再砍几刀，你能不能承受得住？]

[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外面那几个人那么强的道德感，到时候后果是游戏结束、还是说会殃及里世界和外面的世界，这些结果我都可以接受。]

[……]

K此刻深深觉得自己配备的工作人员果然就是个赖皮！

林施不咸不淡地威胁完之后，又动之以情：[我知道你肯定也不是要拒绝我，毕竟咱俩这么多年互相扶持，情意也不是假的。你说说你的要求，我们有商有量的。]

K：[……]

林施给K留了一点思考的时间，没有说话。

光团越来越活跃，K细细思索着林施的话，对于自己辅助的这位工作人员的脾性，它是最了解不过。

既然她说得出，那必然是做得到。

K作为主机的一部分，存在的使命就是维持游戏的运转，不管是游戏关停还是出现了故障，对K来说都是损害。

想到这儿，它试探着对林施说：

[如果我的条件是，游戏不能够停止呢？]

林施：[……]

很好，现在轮到她无言以对了。

她刚想出口反驳，但脑子灵光一现豁然想到什么，眼神一亮，欣然同意了：[没问题。]

[真的？]它怎么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千真万确，我会原封不动地保留游戏关卡，让它完整的运行。]

[怀疑什么，虽然我不是个好人，但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K这么一回忆，好像确实是。

[行，成交。]

＊

“她这是又在坑蒙拐骗什么了？”

徐来坐在林施的对面，对她入定后的表情窥视得一清二楚。

作为主治医生，每次林施有诡计的时候都是这副纯善的表情。

他再熟悉不过。

其他人闻言看过去，也跟着笑了。

秦尘白了徐来一眼：“非常之时，非常之法，她能成功就行。”

趁着林施和K谈判的功夫，几人也不闲着。

徐来先向众人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秦尘问他：“他们没有虐待你？”

“除了没有行动自由，还算不错，一日三餐，菜还是两荤两素一汤。”

“怎么？听这话，你们被虐待了？”

秦尘若有所思：“倒不是虐待……只是，他似乎对你还不错？”

“何止不错，以R的作风，对他挺好的，而且不是把人给咱完好无缺地送了回来。”范泽也有此疑问。

“不至于吧……”徐来回忆那个R的样子，“我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人，做什么好人好事也不会做到他头上，难不成我义诊地时候排队的人有他？”

“……”

“咳，开个玩笑嘛，”徐来嘿嘿一笑，随后正经道，“那我就真不知道了。”

徐来没经历过多少副本，为数不多的副本经历还是和林施一起，就算有机会见到R，那也不会是能让他善待的关系。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周茉想到一个点：“你是医生？会不会，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救过R，或者是他重要的人？”

“我不是说义诊。”她特意补充道。

出于女人的直觉，周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的看法：“对于R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他姐姐，还有一个是那个孩子，会不会……你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他孩子看过病？”

孩子……

徐来作为心理医生，而且又是东院住院区的心理医生，很少坐诊。他最主要也是最多的工作，就是负责精神病院里特定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