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起很多。

这些年里他们每一次自然地相处，周祈对丁茴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没有下限的娇惯，还有在面对隔壁宋丞时，周祈总是冷着一张脸。

原来自己这些年来偶尔产生的隐晦想法并不是假，也不是没有来源，往日里的点点滴滴，其实处处都是线索。

她撞见过周祈深夜从丁茴的房间里走出，也看到过丁茴的嘴唇无缘无故红肿起来，甚至连丁茴要报名的大学，都跟他在一个城市。

原本以为的兄妹情深，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李静终于明白了所有。

她甚至还想起很多个她与周海全因工作而不在家的日夜，那时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李静不敢细想，也不愿去想，她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只是看着两个孩子，她此刻只能依赖相信着他们的为人，祈祷着他们并没有触碰底线。

好好的半路兄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情呢。

两厢沉默的间隙，李静忽然明白，或许问题就出在他们是半路兄妹，而并不是亲兄妹这件事上。

她和周海全是半路夫妻，而原本毫无关系的周祈和丁茴则是因为他们结合，才被捆绑在了一起，拥有了“兄妹”这层关系，出现在了同一个户口本上。

一个想法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在成为“兄妹”之前就已经认识了？

偌大的医院走廊里，行人往来匆匆，看着站在原地的几人，偶有侧目，却也不停留。

分明是炎热的夏季，李静却觉得浑身发冷，她举起的手迟迟落不下，不仅仅因为对面的人是周祈，也更因为这些年的相处，让她对周祈从来都凶不起来。

她最后放下手，颓然地坐在长椅上。

片刻后，丁茴听见她轻微的啜泣声。

李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那样好的一个孩子，一个在她心里早就成了自己亲儿子存在的人，竟跟自己的妹妹有了这样的情感，即使丁茴不是他的亲妹妹，只是他名义上的“妹妹”。

而李静头一次感受到了绝望的时刻，是她出来时身后一直跟着周海全，他也目睹了全程的那一刻。

周海全完完全全是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到了。

这短短的一天时间内，他的父亲倒下住院，而他一向引以为豪的一对儿女，也产生了让他失望透顶的感情。

周海全从 没有遇到过眼前这样的情况，头一次愣在了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是正确的。

他甚至头一次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来的教育和所作所为，他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教育不当，才会发生今日眼前的一幕。

这一刻，周海全对于自己忙于工作而疏于家庭的懊悔情绪到达了顶峰。

看着丁茴和周祈相握的双手，再看看李静低垂着头不断地哭泣，在呆愣惊讶过后，怒火终于冲破了他的理智。

周海全几步踩过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咯吱作响过后，便是啪的一声清脆声响。

周祈这一次提前摁住了丁茴，他也没有躲，生生接下了来自周海全的这一巴掌。

这是无法避免的，这也是他应得的。

从决定喜欢丁茴并且想要跟她走下去开始，周祈就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

周海全这一巴掌是用了全部力道的，扇完后却见周祈纹丝不动，仅仅是头颅稍偏一点，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儿子长大了的事实。

他不再是那个瘦小的孩子，而是一个正在长大，趋于成熟的男人。

周祈现在已经比他高出将近一个头，肩膀也越来越宽，青年人的锋芒已经开始展现。

周海全余光看见走廊上的宣传栏，玻璃窗上印出他的面容和身影，片刻过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他越来越老了。

他扭头看着被周祈护在身后，眼圈也红了的丁茴，想都没想再次落下一巴掌在周祈的脸上。

周祈的脸上赫然出现两个红色的掌印，连嘴角都在不断渗血。

这一次，李静也没有阻拦周海全，只是看着他们无声地哭泣。

“阿茴，我对你动不了手，这一巴掌是阿祈替你受了。”

丁茴咬着唇点头，眼泪滑下，嘴里轻声说着对不起。

周海全看着自己儿子垂眸的模样，就知道他根本没有半点悔改之心，他心里在默默抵抗着。

他转身拉起李静，“你先带着孩子们回家，晚上我回来了再说。”

李静却轻轻挣开他的手，一脸泪痕地望着他，半响后，在周海全仍有残存怒火的目光里，缓缓开口：

“我们离婚吧。”

这个家，终究还是保不住了。

“李静！”周海全看着她，声音扬起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李静却冷静下来，“不只是因为孩子们的事情，我们离婚，更多是因为我们自己之间的原因。”

“你敢说妈这么多年没有对我有异议吗？”

“妈怎么会…”

“我们结婚的时候，就曾说过不再要孩子了，妈当时也同意了的，可那天我听见她对你说，还是有个孩子的好。”

“分明当时说有阿茴和阿祈两个孩子就很好的人是她，到后来偷偷埋怨我生不出的人也是她，我知道我不该跟妈生气，可是你自己扪心自问，你难道也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看着李静满面泪痕，周海全终于沉默下来。

他们相遇的太迟，已经没办法形成那条维系半路夫妻最主要的亲情纽带。

而这条纽带又是如此的重要，平日里不出事永远不会发现它的重要性。

直到家里出现了变故，周海全才发觉，这个家太难维系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无边大雨（下章都市开启）

要维系一个家庭，每一个人到底应该付出些什么，该怎样做。

这大概是徘徊在每一个重组家庭之间的问题，甚至这个问题也蔓延在无数个原生家庭之中。

人这一生漫长，跌跌撞撞走到尽头，也不一定窥得答案。

这天凌晨时分，周爷爷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周海全抽空在医院旁边开了间房，送周奶奶先回去休息，自己则返回了医院。

坐在病房里，周海全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老人，第一次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李静已经带着丁茴和周祈回了家，今晚只留了他一个人守夜，此刻寂静无声，轻微的仪器响动，成了陪伴他的唯一。

周海全看着自己的父亲，才发觉这些年来他已经年迈体弱到了如此地步。

老人这一次的脑溢血并不是突发，而是先前就已经有了不适，但因为不想给孩子添麻烦，而一直忽略忍耐，直到昨天忽然晕倒在地。

周爷爷已经八十，身体素质本就不好，又有糖尿病作为基础病，所以医生给出的方案是保守治疗，并不打算让老人上手术台。

毕竟这个年龄和身体素质，老人极有可能上去了就下不来。

可说的好听是保守治疗，其实不过就是续命。

周海全还记得当时医生无奈的神情，言下之意就是灯尽油枯，回天乏力，摇头之后还在劝说他，让他尽量委婉地告诉周奶奶。

医生看得出老两口感情好，怕周奶奶一时间接受不了身体也垮了。

昏暗的床头灯下，周海全握住老人的手，父亲粗糙且布满褶皱的大手再一次给了他久违的安全感。

让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曾经家境清寒却格外幸福的时光。

“爸，您是怎么做到的呢？”

“您是怎么做到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依旧和妈携手度过，将我拉扯大。”

“分明现在我的生活早已经不是曾经那样动荡，分明我已经挣了不少钱，为什么我还是学不会过好日子？”

周海全脑子里回荡着先前的那一幕幕，曾经他最骄傲的一对儿女，竟然有了这样的情感，甚至还有了亲密接触，他看见的时候，恨不得自己当场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