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记(7)

作者:凤纠纠


季云漫闻言,一时间竟然猜不透段亭泛,她绝望的松开了抓住段亭泛的手。

她明白她现在的处境,段亭泛这么做,到底是真心实意的,还是佯装做戏,她不得而知。

至少,现在的他,好像并不会伤害自己。

季云漫不敢往下想,她的脑子很乱,眼睛很疼,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她无法相信她的爸爸是共党,而霓裳记,这个在她心目中信仰一般的存在,就这么消失了。

现在回想前段时间,每天晚上听到的嘀嘀声,原来是爸爸在发电报,还有昨天和她说的那些奇怪的话,竟然是在和她告别。

现在这个结果,不仅让她诧异,更让她难过...她明明已经很克制自己的心情了,却还是忍不住的哭。

回想起爸爸和她说过的话,人一定要先活下去,才有希望,所以,她现在只能选择接受这一切。

她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紧紧地环抱住自己的身体,用力的抽泣着。

段亭泛静静站在她的身边,并没有想要打扰她的意思。

片刻后,单行从门外走进来提醒着:“三少爷,三少奶奶,老爷来了。”

季云漫泪眼模糊地看过去,段景山虽容貌已老,但英气十足,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都彰显着他高贵的身份,他步子迈得很沉稳,胸前挂的怀表纹丝不动。

“父亲。”段亭泛出声。

段景山轻轻嗯了一声,走到季云漫的身前打量了她一翻,然后问:“她就是你在电话里和我说的那个季云漫?”

“是。”

段景山点点头,上下打量着这个儿媳妇,而后开口说:“既然你已经嫁到我们段家了,那我有必要和你交代几句,你记住,从今以后,你和霓裳记没有任何关系,你只是我们段家的儿媳妇,是我们段家的人。”

季云漫抿唇,木楞地站在原地,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上海的这个传奇人物——段景山。

他的个子不算高,头发花白,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那双温和的眼睛闪烁着慈祥的光芒。

段景山给了她一种心安的感觉,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卖国贼,反而身上有一种正气。

第6章 第六章三少奶奶?

段景山说完又转身看向段亭泛:“你跟我出来一下。”

门外,父子二人站定。

“你刚来上海,不知道这里的水深,我们段家之所以能在上海站稳脚跟,是因为,我们从不跟政治沾边,这一点,我想你应该知道。”

“知道,父亲。”段亭泛自知这次的做法,确实让段景山下不来台,便没有多解释。

段景山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淡淡道:“这一次,日本人那边,我会替你处理好,但以后,你在做任何事情之前,至少要先跟我这个做老子说一声。”

说完,段景山下了楼梯,离开了小洋楼。

段亭泛看着段景山的背影,心境复杂,自从来到上海,他和段景山能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次,他能来,并且愿意承认季云漫这个儿媳妇,段亭泛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不过有段景山的支持,那日本人那边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季云漫的安全至少是可以保证的。

单行微微上前了一步:“三少爷,听老爷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要帮咱们摆平日本人...”

段亭泛淡淡地“嗯”了一声。

“可是三少爷,季小姐她确实是共党的遗孤,现在只要是跟共党沾上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您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这些你不需要担心,我自有打算,你好好照顾她,这两日,鱼汤不能停,有什么情况就把莫医生叫来,我先去码头了。”

“是。”

单行看着段亭泛的背影,有些琢磨不透,他虽和这个三少爷接触时间不长,可看得出来段亭泛是一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

老爷让他来小洋楼照顾段亭泛的起居,也证明老爷对这个三儿子有亏欠,可段亭泛的行为举止每天就像复刻机一样,早上出门,晚上回来,基本不让他跟着。

可季云漫的出现,似乎打破了段亭泛的生活,见了不过几次,就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把她娶进了家门,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身为段家的老管家,单行也知道一些道理,做好分内的事,其他的,他也不会多问。

刚刚段家父子二人的谈话,季云漫在房间里一字不差的听了个全,这样听下来,段亭泛应该不是坏人。

因为如果是演戏的话,会不会也太大张旗鼓了?

这时,单行碎步走到季云漫身前,将她扶到床上:“三少奶奶,我是这里的管家,以后,就由我来照顾您的饮食起居,您有什么缺的,都可以同我讲。”

“不用了,谢谢...”季云漫根本无力关心这些,她现在只想安静地一个人待一会儿。

“那我现在先下去给您熬鱼汤,您好好休息,有事叫我。”单行知分寸,看得出来季云漫不想说话,便退了出去。

今天,季云漫的脑子很乱。

她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龙潭虎穴,可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又出乎意料的好,她不明白是为什么。

一夜之间,霓裳记从上海消失。

昔日的季裁缝竟然变成了共党。

自己也变成了段家的三少奶奶,这些事情就像一盆盆冷水把她从头浇到脚,让她后怕了很多次。

如果,段亭泛救她并非善意,那么,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如果,段亭泛救她是善意的,那她无法解释他的这种行为。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手里有情报,可怕的是,她什么都没有,她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再伺机而动,至少,先让自己活下去。

就像爸爸生前说的那样...

这几天,季云漫甚至都没有离开过这间卧室,每天的活动范围就只是这个小洋楼。

莫医生中途也来过几次,说她的眼睛恢复得很好,已经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了。

单行把 她的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而段亭泛好像很忙,每天早出晚归,可他似乎没有什么话想要和季云漫说,每天晚上回来倒头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看他的状态,并不想从季云漫这里知道些什么。

渐渐地,季云漫也接受了现在这个环境,和这个‘陌生’的段亭泛。

上海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窗户吹进来的风都是闷热的,让人喘不上气。

也许是之前养成的习惯,她喜欢每天站在窗边去听一些声音。

可是这里很安静,不像小街口那么热闹,除了夏风扑面而来吹过的声音之外,就是院子里的阵阵蝉鸣。

小洋楼的砖缝里,爬山虎绿油油的向上疯长,阳台上偶尔也会路过停驻几只蜻蜓。

算算日子,她竟然已经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了。

日本人没有再来过,但段家三少奶奶这个名头很重,有时她会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也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什么都不能干的废人。

可段家,真的是庇护自己的吗?

她总想做些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晚上8点。

“咔嚓~”房门被段亭泛推开。

他一如既往地拿起睡袍,走进了浴室...不一会儿,季云漫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季云漫在浴室门外徘徊着...手里的熏香掩饰着她内心的紧张...

她到底能不能相信他?

十分钟后。

段亭泛从浴室里走出来,他看了一眼在屋子里走动的季云漫,和她手里的熏香,出声问:“今天怎么想起来点熏香了?”

“噢~我最近睡眠不太好,单叔说薰衣草的熏香助眠,让我今晚试试看......”

季云漫继续在房间里走着,手轻轻地煽动着。

段亭泛坐在沙发上,拿起了一张今日的申报,看得津津有味,并不打算再和季云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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