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记(45)

作者:凤纠纠


说完,段亭泛也走出了门。

只留下宋茹一个人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季云漫没有跟段亭泛离开,而是坐在段景山的床边,默默地用毛巾给他擦拭着手背,她不敢回房间。

她怕自己忍不住去问,忍不住去想,她没有办法面对段亭泛,只因这一切来的太过于突然。

他到底要去哪儿?

她不敢往下想。

次日一早,段公馆的客厅里,就都坐满了人。

单行听了段亭泛的吩咐,把所有商会的成员都邀请到了家中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段景山中风卧床不起大家都心知肚明,大家没有找段家的麻烦分明就是看在段景山的面子上,可没想到这段家三少爷初生牛犊不怕虎,偏偏主动把大家请了过来,不知这段家三少爷要唱哪一出戏。

段亭泛坐在主位上,终于开口:“各位叔伯能来,小辈甚是感激,正如大家所看见的这样,我父亲中风卧床不起已经有一阵子了,商会的大小事务小辈自知功不配位,实属无力带领诸位前辈继续前行,所以小辈惭愧,决定代替父亲退出上海商会,商会所有的盈利均按照当下银行的利率清算给大家,另外,这段公馆我已经让管家发卖,所卖出去的钱也全部均分给大家,以表我们段家歉意,还请诸位叔伯能支持晚辈的这个决定。”

贺中平站了起来:“亭泛贤侄,你说什么呢?”

张鼎和也站了起来,故意说着:“这段日子商会在你的手里,我们大家是看得见起色的,怎么能说功不配位呢?”

“是啊,就是啊~”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亭泛贤侄,我知道,你这小小年纪操持家业确实不易,不如你把困难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帮你想办法,我们上海商会那么多年,全靠你父亲扶持,要是他退了,那你让我们怎么办呐。”贺中平索性开始倒起了苦水,这让段亭泛很为难。

“贺伯伯,小辈也深知商会不易,但眼下确实力不从心,诸位叔叔伯伯也都知道,我们段家最近接二连三的出事,损失了许多,小辈实在是不愿看见父亲卧病在床还操心商会之事,所以还请贺伯伯与各位另谋会长,小辈在此先行道谢了。”段亭泛起身,朝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不打算多留,因为这件事在段亭泛心里是势在必得之事,他起身后看向单行,然后走出了人群。

单行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有些许颤抖:“诸位,请回吧,商会份例大家明日就可以去花旗银行兑现了。”

“亭泛贤侄!亭泛贤侄!”贺中平不死心,欲要追上前去,还是被单行拦了下来。

“贺老板,请回吧,就看着您和我家老爷那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回吧...”

“我说单管家,你也是段家的老管家了,怎么由着这些小辈子胡闹啊,你倒是劝劝啊~”贺中平死死地拽着单行的袖子,奈何单行的眼神坚定,愣是没有退让一分。

“主人家的事,我这个当下人的不好多言,您还是请回吧。”

贺中平无奈,只好作罢,骂骂咧咧地走出了段公馆。

听着外头的动静,季云漫的心里愈发的难过,果然世事难料,没想到,一年不到,上海竟然待不下去了。

“三少奶奶~”单行走进小厨房:“三少爷让我把老爷的药端上去,您熬好了吗?”

季云漫木讷地点点头,把药乘在了一个小碗里,递给单行。

单行发现了季云漫的异样,便问:“三少奶奶,我自知不应当多嘴,但我还是想赔上我这张老脸问问您,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三少爷那么着急要大家离开。”

“没有,您快拿上去吧。”季云漫转身走出了小厨房。

一阵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拂过季云漫的头顶...她微微抬头,看着窗外的上海,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离人

夜晚,季云漫没有早早地回到卧室睡觉,而是在二楼的阳台上吹着风,也不知道她在这儿站了多久,直到肩上多了一件披风。

她回眸,只见段亭泛绕到了她的身边,看向街道上的路灯。

季云漫平视前方,淡淡地说:“以前没发现,上海的晚上那么美。”

“嗯...”

段亭泛应声后,是一阵沉默...季云漫知道,段亭泛心里早就做好了决定要去前线,只是他还没决定要怎么和自己开口罢了。

风吹动院子里大树上的树叶,呼呼作响。

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谁都不愿先开口,只等树叶被风摩挲着,一阵一阵...不远处街道的铺子开始关门。

一间...又一间,直到整条街全部暗了下来。

季云漫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又瞬间收回目光,抿嘴一笑,问道:“你会送我们去车站吗?”

她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耸着的肩忽而下沉了几分,竟有些吃惊地看向季云漫,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告别这么简单的话到他这里犹如千斤重,这话竟然还要让一个女人先说出口。

见他没反应,她继续说:“我知道,你有你的使命,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家里的人,等我们到了延安,我就给你写信,每天都给你写,直到你回来为止。”说完,她转身忽然拉住他撑在栏杆上的手:“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活着,不管...能不能回不回来。”

他的手只觉像触电一般,温柔的声音悄无声息的钻进他身体的每一寸血液,下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下巴紧紧地贴在她有些冰凉的脸颊上,他凑近她的耳畔,低语道:“你也要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她双手伸向他的腰间,只想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

许久之后,两人分开,段亭泛单手捧起她的脸颊:“车票我已经买好了,后天我送你们去火车站,到了那边,组织上会有人来接你们到住的地方。”

季云漫不敢对视他的眼睛,而是继续平淡地说:“好,我先去收拾东西了。”

她刚迈出一步,就被段亭泛猛地拉住:“他,就拜托你了。”

季云漫故作轻松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胸口:“放心吧,你忘了我是个裁缝吗?不要小看我好不好?”

这时,段亭泛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又再一次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等我回来。”

此刻,季云漫的心像被扎穿了一样的痛,她紧紧地贴在他的怀里,不敢做声,怕一说话,就会哭出声音来。

上海火车站。

阴沉的天空没有一丝的云彩,段亭泛把车停在进站口处,绕到车后把轮椅拿下来,扶着段景山从车里下来,将他安置在轮椅上。

段景山呆滞的眼神一动不动,似乎还不知道他要离开这个他打拼了许多年的地方。

李嫣怡把怀里的毛毯盖在段景山的双膝上,继而蹲下说:“老爷,走吧。”

段景山木楞地盯着李嫣怡,眼角抽搐了一下,下颚张张合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段亭泛拍了拍单行的肩膀:“单叔,家里就拜托您了。”

“好,您放心吧,反正我老家也没人了,伺候老爷习惯了,我们在延安等您回来。”单行一个劲地点头,眼中的泪愣是一滴都没掉。

宋茹凑上前:“单叔,侬先带父亲和小妈进去吧,外面风大,我有事和三弟说。”

“好。”单行提着李嫣怡的行李,跟着李嫣怡往候车室里走。

刚走了没两步,轮椅上的段景山歪斜的嘴突然崩出了两个字:“泛~~亭泛~...”

李嫣怡愣住,扭头看向段亭泛。

此时段亭泛一 个箭步冲上去,单膝跪在轮椅旁,紧紧地拽住段景山的手问:“您是在叫我吗?父亲,您刚刚说什么?”

段景山微微眨了两次眼,嘴里还在呢喃着:“走...一起走~”

李嫣怡侧过头,轻轻吸了两下鼻子而后又转向段亭泛,双手紧紧地握住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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