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记(4)

作者:凤纠纠


站在门口的季学林,快步走到女儿身边:“你怎么下来了?”

“爸?出什么事了?日本人在找什么?”

季学林二话不说就把季云漫往回推:“没什么,就是日本人又开始作恶了,你眼睛不方便,快回去睡觉吧。”

一整夜,小街口的弄堂被日本人包围封锁,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有的人家里被他们掀了个底朝天,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找人,还是在找东西。

直到快天亮,他们才消停一些。

第二天。

霓裳记楼下的巷子里,小街口的邻居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怨声载道。

何大婶的声音最大,季云漫听见她们在议论林大伯的生煎铺子被日本人砸了,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恐怕是不能开门了。

还有几个妇女围站在巷子里议论纷纷。

“我听说,日本人在抓共党。”

“那也就是说,我们小街口有共党吗?”

“是的,我有一个远房表叔在警署当差,他说日本人最近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个新玩意儿,说是可以监测共党的位置,反正我觉得我们这里不安全。”

“哎唷,那这是真的好恐怖的嘞,我们家可招架不住他们再来一次了。”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这些日本人什么时候才能滚回自己的老家...”

季云漫还没听完,就听到季学林上楼的声音,不出一会儿,门被推开。

季学林把早餐放在季云漫的桌子上:“赶紧吃早餐,吃完了,我送你去妙春堂。”

季云漫点点头,拉住季学林的手,压低了声音,问:“爸,我听他们说,日本人封锁我们这里,是来找共党的?”

“这些事情我们管不了...你赶紧吃吧。”

“哦~好。”

上午8点半。

季学林硬着头皮带着季云漫走出了霓裳记,刚刚走到巷子口,就被日本人拦了下来。

季学林上前了一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洋塞到日本兵的手里:“长官,我女儿眼睛看不见,她每周五都要去看病扎针,耽误不得,您通融通融,我们扎完银针就回来。”

话毕,一个坐在车里的日本军官走下了车,那个日本兵看见后就退到了一旁。

日本军官伸手在季云漫的额前挥了挥,季云漫明显感到自己额前的发丝动了动,便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这位小姐,去哪里治眼睛?在下可以送你去~”日本军官用着恶心的语气看向季云漫。

季学林急忙走到日本军官和季云漫的中间,强忍着怒气说:“这位长官,就不劳烦您了,还是请您通融一下,让我们过去吧~”

日本军官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不行!这几天谁都不能进出,否则,杀无赦!”

说完,秋田宽抬起手,轻轻地往下压了压手指,两个日本兵就朝季云漫走过去。

“你们想干什么?”季学林撞开了其中一个日本兵,却被另外一个日本兵用枪抵着了后腰。

他被迫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狠狠地注视着那 个日本男人。

季云漫手里的盲杖被日本人抢走,踢到了墙边,没有了盲杖的她心里开始无限恐慌。

“你们干什么?你们放开我。”她慌乱的喊着,推壤中,季学林已经被几个男人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季云漫也被控制了起来。

秋田宽走上前去,抬起他重重的军靴就踩在了季学林的脸上嘲讽道:“你们中国人就是喜欢四两拨千斤,不知轻重,都带走!”

正街的尽头。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急速朝这边开过来。

“咀——————”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后,路面上留下了两条深黑色的轮胎印,车辆直接停在了日本人车的前面,挡住了去路。

这种行为在秋田宽看来就是挑衅,所以,那些日本官兵迅速松开了父女二人,枪口也尽数对准了来人。

间隙之间,季学林朝季云漫走过去,将她护在身后:“没事,云漫,你别怕。”

季云漫无助的眼眸里尽是慌乱,她紧紧地抱住季学林的手臂,不敢出声。

段亭泛下车,丝毫没有在意周围的枪,而是一脸板正的朝秋田宽走过去,他足足比秋田宽高出了一个头,与生俱来的气质把秋田宽刚才嚣张的气焰压了不少。

“你是什么人?不知道我们正在执行军务吗?”秋田宽嘴上说着硬话,身体却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段亭泛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墙角将父女二人扶起来:“你们没事吧?”

听到段亭泛的声音后,季云漫显然停止了颤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句:“段先生?”

“是我,来,先起来。”段亭泛将盲杖递给季云漫,然后扶着父女二人慢慢站起来。

不知为何,听到段亭泛的声音后,季云漫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段亭泛回头看向秋田宽,淡淡道:“秋田长官可能不认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段亭泛,是上海商会会长段景山的儿子,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还请秋田长官行个方便。”

秋田宽楞了几秒,然后突然嘲讽的笑道:“段会长的那个儿子叫段亭东,我见过。”

段亭泛抿唇,不想多言。

见状,单行知趣地走上前,笑道:“秋田长官,我是段公馆的管家,我们之前见过的,您还记得我吗?”

秋田宽闻言,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看向段亭泛思虑了许久:“你该不会是段会长一直再找的那个小儿子吧?”

“是啊,秋田长官,这位就是我家三少爷,这不,半个月前才回的上海,我家老爷现在把整个码头都给我家三少爷管理了,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只管说,我家三少爷肯定给您方便。”

单行的言语表面上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实际上,字字句句都在威胁秋田宽。

在上海,无人不知道段景山有一个一直在老家的小儿子,五年前小儿子和结发妻突然联系不上,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了,现在凭空冒出来的这个竟然口口声声说他是段家的三少爷,很难让人接受。

整个上海的码头、货船都是段家的产业,秋田宽想不答应都不行。

见秋田宽不说话,段亭泛意有所指捂着嘴咳了两声,提醒道:“秋田长官还需要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吗?”

第4章 第四章问侬讨只哈巴狗

秋田宽挥了挥手,走到段亭泛身前欲握手:“不了,既然这位小姐是您的朋友,那就去吧,毕竟以后还需要您多多照顾。”

“多谢~”

段亭泛的手稳稳地插在裤兜里,根本没有拿出来,这倒是让秋田宽有点下不来台。

单行走到父女二人身前:“季老板,请上车,我送你们去妙春堂。”

“不用了~”季学林委婉的笑了笑,说道:“我们自己可以去,就不劳烦你们了。”

段亭泛自然也是知道段家在上海的名声不好,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而是平平淡淡地起身,微微低头示意,目送父女二人走远。

季云漫想道谢,奈何季学林根本不给她机会。

秋田宽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走到段亭泛身边道:“段三少爷,看来你的朋友并不领你的情啊~”

段亭泛微微勾起嘴角,轻轻拍了拍秋田宽的肩,道:“没关系,我领秋田长官的情就可以了,再见。”

说完,段亭泛潇洒的上车,离开了小街口。

单行开着车,默默地跟在父女二人的身后,直到父女二人走进妙春堂,又从妙春堂出来,安全地回到了小街口,这才放心的离开。

一整天,季云漫都在生着季学林的闷气。

她不认识什么段会长,她只认识段亭泛,她只知道段亭泛是个好人,今天帮了自己那么大的一个忙,都还来不及说一声谢谢。

今天季学林的所作所为,实在让她难以理解。

临睡前。

季学林主动走到了阁楼门口,敲了敲季云漫的门:“云漫,你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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