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月(143)
作者:俞览
周云川说:“不累,相反我很乐在其中。”
周霁华狠得牙痒痒,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孟望夕觉得很疲惫,她说:“霁华你刚回来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和云川说会话。”
周云川却是说:“母亲您有什么话直接说,让他也听听。我实在好奇,一个出轨成性的男人,将自己的妻子关在一栋精致的别墅里,他自己却跑去国外看另外一个小家,年年如此,我倒很想知道,他这样来回奔波不累吗?”
这话一落,孟望夕径直瞪大眼。
虽然全家人都对这件事知根知底,但这么多年来,周云川从未发表过任何意见,他看不起并厌恶自己的父亲,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将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说。哪怕是他13岁那年亲眼目睹父亲出轨,也只是骂了一句‘你真让我觉得恶心’,就此和父亲关系破裂。
周霁华也是愣了下,随后笑道:“怎么,自己的家不成家了,就想把手伸到你老子我这里来了?”
随即音调一扬,他又说:“你不必为你母亲觉得委屈,这是我和她当初谈好的事,这些年她都没有说过我一句,轮到你说话了?”
还未等周云川说话,孟望夕低头叹了声气,说:“霁华,说话别太过分了。”
周霁华说:“我过分?他自己没能耐经营好自己的家,现在搞得倾家荡产就为离个婚。自己离婚就算了,还想着把他老子的家拆了。有这么荒唐的事吗?”
孟望夕瞬间抬头:“你怎么知道云川离婚了?”又侧过脸抬头去看周云川,“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周云川沉着张脸不说话。
周霁华继续加大火力:“他处理那些资产闹得那么大,金融圈谁不知道?我回来的飞机上还被同行问了,人家的意思是我这个儿子是不是疯了。”
孟望夕低声呵他:“你少说几句。”
周霁华冷哼一声,不过却是没再说话了。
孟望夕没管他,而是问周云川:“是真的离婚了吗?”
周云川扬了扬眉,像是疲惫极了,说:“我过来的那天早上刚和她领完证。”
孟望夕实在不理解:“之前你奶奶不是说你们还好好的吗?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不过倒也是说得通,为何他能在这边陪她这么多天。
想必是没有心思上班的,只想找个地方躲清闲。
一旁沉默的周霁华冷不放插了一句:“他没本事,就他这种怪脾气,活该人家和他离婚。”
孟望夕难得动怒:“你给我闭嘴。”
周霁华又沉默了。
她又问周云川:“这婚是谁想离的?”
周云川说:“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如果是你提离婚,我会骂你不珍惜耽误了人家女孩的时间;如果她提离婚,我不但会骂你,我还指责你为何不好好和她谈谈,如果连挽留都没有做到,就这么离婚,你真的是太不尊重婚姻了。”
周云川说:“我很尊重婚姻,也很尊重她,她想离开我,我没有理由将人强行留在我身边。”
这话刚落,最先有反应的人是周霁华,他大声呵斥:“周云川,你在含沙射影什么?”
周云川朝他淡淡一笑:“看来您也知道自己卑鄙无耻,耍了手段将母亲留在身边。”
“你……滚!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只会这么一句吗?”
“那你呢?做儿子的是这么和老子说话?”周霁华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直接恶语相向,“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在想,那年出车祸死去的人怎么不是你!”
这话一说出口,周霁华率先被自己吓到了,他眨了两下眼睛,第一时间看向孟望夕,说:“小夕,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孟望夕深呼吸了一口气,很是平静地说:“你回英国吧,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再回来。”
“小夕,我……”周霁华狼狈地抬手抹了把脸,丝毫没有刚才的嚣张气焰,说,“我只是太生气了,每次他过来都要给我气受。”
孟望夕语气依旧平和:“所以我说你先去把你的事情处理完,免得在这边被气到说胡话。你放心,我会在家等你,不会让你回来时看不到我。”
周霁华本就是临时赶回来的,国外那边一堆事等着他处理。如果不是听说周云川这次在港城留了三天,他根本不需要将自己搞得这么匆匆忙忙。
现在,见孟望夕对自己承诺了,他焦灼不安的一颗心也放松了许多,说:“好,我最多就在那边再待两天,不会让你一个人在家太久”。
只是离开前,他到底对周云川不放心,思索再三,说:“没有人能从我身边带走你母亲,哪怕你是我的儿子也不行。”
说完,他转身离去。
没一会,匆忙的脚步声消失在偌大的客厅里。
父亲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周云川和孟望夕都没有说话。
直到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打扫完卫生的阿姨们在往回走,孟望夕这才打破两人的无言,说:“你父亲刚说的话不是他的本心,你别放到心里去。”
周云川却不以为然:“人在口无遮掩、极为愤怒的情况下,说的每一个字恰恰是他们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他又说:“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下,一个父亲才会说出让自己儿子死的话?”
孟望夕沉默了一会,说:“是他的问题,他在逃避,当年那个孩子的死是他的心结所在,他也知道错的人是他,可他不愿意承认是他的问题,所以才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你身上。”
孟望夕说:“是你的父亲太懦弱了。不是你的错,更是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13岁那年周云川发现自己的父亲出轨了,这还不是让他最觉得绝望的事,因为他的父亲还搞出了一条人命,父亲在外面有一个私生子,那个孩子当时已经六岁了。
而这个私生子却在七年后,在英国街头的一场车祸中丧命。
那年周云川20岁,正从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对于未来他有自己的打算,便是先在摩根投行工作两年,然后再回学校攻读MBA课程。这样的一个工作学习规划在国外投行圈随处可见,却遭到了周霁华的极力反对。
接到父亲电话那天,正是纽约的晚上,与此同时,伦敦正处落日黄昏之际。
电话里,周霁华强烈要求他回国接管家里的公司,而周云川对此表示没有任何兴趣。那通电话,几乎是周霁华单方面的输出,从长辈对子女的期待,再到伦理道德方面的绑架。
最后结束这通电话的是一道划破天际的撞击声,以及人群尖叫声。
几天后才知道,他父亲在外的私生子没了。
他对此反应淡淡,只是专程从纽约飞了一趟港城,希望母亲能离开父亲,她可以回北城生活,也可以到别处生活。
那次父亲匆匆从伦敦赶回来,当时的他也是说了差不多类似的一句话。
他说,那个孩子那么听他的话,为何是那个孩子没了,而周云川这个逆子竟然还在这个时候要拆散他的家庭。
或许是那年就从父亲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再来一次,周云川实在没有太大的感觉。
孟望夕说:“云川,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有他过来的意义。你也不例外。”
周云川只是说:“他这样的人,您为什么愿意留在他身边?”
孟望夕笑了:“人都会趋利避害,选择最适合自己的那条路,我也不例外。你不用替我觉得委屈。”
孟望夕说:“他的孩子是没了,可我的两个孩子还活得好好的。”
周云川垂眸不做声。
孟望夕抓住他的手,说:“你痛恨你的父亲出轨毁坏了我们的家,我就不恨吗?”
周云川抬眼看向她。
孟望夕朝他微微一笑:“安安就是我对他最大的报复,养着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对外却只能承认是自己的女儿,亲如己出。这些年,他难道不会觉得憋屈吗?可是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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