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的反应跟上次完全不一样，他没有嘲她，一句话都没说，看向她的时候眼神变得有点深，像要把人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两天后的下午，高二年级召开了一场表彰会，学生去礼堂集合，按照班级的位子坐下来。

主持会议的是老王，老王除了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同时也是高二年级的年级主任。

许湄抬头看了看舞台，老王正在低头调试麦克风，会议用的几张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有梧桐叶造型的塑料吉祥物，用透明自封袋装着，旧旧的，像蒙了层灰。有门口两元店卖的那种水杯、封面简单的软皮记事本、一套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墨的水彩笔、一个印着实验中学logo的双肩包。

在场的同学们都快笑死了，尤其周松、陈江潮等人，声音很大。

“老王这个抠门精是不是把学校杂物间扫荡过来了。”

“这他妈真的是奖品吗，送给我我都不要。”

“同学们不要这么物质嘛，我们要看到这背后代表的意义，这是表彰，是荣耀！是不是，五哥？”

每次表彰会林雾都会上台领奖，拿奖品拿到手软。

林雾从座位中间的过道走过来，扫了一眼自己的班级，在过道旁边的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陈江潮喊了林雾一声：“五哥，那边是女生的位置，你坐错了，到这边来，给你留位子了。”

林雾靠在椅背上：“懒得动弹。”

许湄转头看了看挨着她坐下来的男生：“这个位子是吱吱的，她刚才上厕所去了，马上就回来了。”

吱吱同学已经来了，一进来就看见林雾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她不敢让林雾给她让位子，在他们后排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没事的许湄，我坐在你后面也行。”

一堆女生里面只有林雾一个男生，万花丛中一点绿，格外的扎眼。路过的老师和学生总要转过头看他几眼。

他姿态散漫地靠着椅背，爱谁谁。

“老子就是想坐在舞台中间，老王也得让位！”周松学着林雾平时说话的语气，给他配了个音，周围人一阵哄笑。

班长同学露出一脸的意味深长：“这你们都不懂了吧，也不看看五哥身边坐的人是谁。”

一群人整齐划一，语气夸张：“哦？哦！”

许湄被他们闹得脸红，使劲在椅子下面推了林雾一下，小声埋怨他：“你就不能坐到后面去吗！”

他人就跟钢铁做的一样，不管她怎么使劲推都推不动，还把自己的指关节弄得生疼。

许湄松开手：“我都赶你走了，你怎么还能厚着脸皮赖在这。”

身侧的人吊儿郎当地转头看她：“这个位子上写你名字了？”

许湄靠回椅背：“那倒没有。”

林雾：“这儿离舞台近，上台的时候方便。”

表彰会还没开始就敢说上台领奖的事，这话整个年级也就只有他说才不会被嘲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凡人只能颤抖。

许湄看了看舞台上的各种奖品，刚才周松他们说老王抠门，准备的奖品都是从杂物间薅来了，白送都没人想要。

许湄却很想要，奖品本身的价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奖品背后代表的意义。

她可以把奖品带回家，摆放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每天都能让许青林看见。

她很想要那个印着实验中学logo的梧桐吉祥物娃娃，可惜她的年级排名只有200，无论怎么都不可能轮到她上台领奖。

老王清了清嗓子，坐在麦克风前：“同学们，安静一下，安静，安静，一班那几个，没听见我说话？”

礼堂安静了下来，老王继续说道：“由于时间有限，此次表彰会主要是颁奖，请年级第一的同学准备一份发言稿，下次升旗仪式上读。”

整个礼堂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林雾身上。

老王不得不头疼地补充道：“发言稿的字数不得少于八百，要求结构完整、语句通顺、感情真挚。在此特别强调，不能跑题，发言稿不是做数学题。”

礼堂里发出一阵爆笑，“五哥，你说你有多倒霉，得个奖还得被罚写作文。”

老王敲了下桌子：“好了，一会还得回去上课，珍惜一下时间。这次跟以前一样，年级前十的都有奖。另外我们还加了个特别奖，全市单科第一的同学也有奖。”

以前是没有这个奖的，老王既然提了，还是满脸笑容的提的，说明语数外、理综、文综五门，至少有两门的最高分都是实验中学的。

老王念完年级前十的学生名单：“请这些同学上台领奖。”

学校的摄影老师拿着单反相机对准舞台：“同学们，笑一笑，笑一笑，哎，对，中间那个女同学笑得很好看，旁边那个高个的男同学也笑一笑，别那么酷，行吧？”

摄影老师在镜头里看了看：“林雾，说的就是你，一张脸跟没睡醒一样，笑一笑，笑不会吗？”

“哎呀妈呀，这个冷酷的唇角微微往上一勾，跟个杀手一样，你还是别笑了，林雾同学！”

在枯燥的学习生活中，礼堂开会就跟放假一样，格外得令人放松，一点冷笑话都会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许湄抬头看向舞台正中间，林雾一只手拿着奖状，一只手拿着一个五元店水杯奖品，脚底跟没有重心似的，姿态散漫，漫不经心。

摄影老师拍完照，其他人都规规矩矩地从舞台两侧的楼梯走下台，只有他迈起一双长腿，直接从舞台中间跳下来了。

他的校服拉链没拉，跳下来的时候衣摆飘起，带起一阵风。

他人还没落座，一阵柠檬洗衣液味道的先飘进了鼻腔，许湄抬头看着林雾，总感觉的他带来的风是热的，让她想往一旁躲。

老王坐在台上继续讲话：“好了，年级前十的同学已经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劳动成果，现在开始给各科全市第一的同学发奖。”

老王手边的桌子上放着四个奖品，也就是要发四次奖。

“语文留个悬念，一会再说，先说别的科目，”老王看了看手上的成绩单，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全市数学最高分，实验中学的林雾同学，149分。”

老王把实验中学四个字的发音咬得尤其重，恨不得其他几所重点高中的教导主任们都来听听。

“全市英语最高分，实验中学的林雾同学，148分。”

“全市理综最高分，实验中学的林雾同学，300分，满分，也是全市近三年来唯一一个满分。”

礼堂里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还有人浑水摸鱼地吹起了口哨，瞎起哄。

老王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下面来说一下语文，大家都知道，这次的语文卷子特别难。”

“但就是在这种特别难的情况下，有一位同学依旧考到了143分的高分，全年级第一，同时也是全市第一，高二（1）班的许湄同学，大家给她鼓掌。”

许湄没想到这个分数能拿到全市第一，高兴得心都要飞起来了。

在热烈的掌声中，她转过头看向林雾，他也正在看她，眼里有光，唇角带笑。

礼堂白色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也落在她的身上，像是凭空制造了一个小小的世界，里面只有她和他。

老王一边整理手边的奖品一边对着麦克风说话：“有请林雾同学、许湄同学上台领奖。”

许湄还沉浸在自己居然也能上台领奖的激动和喜悦中，反应慢了半拍。

“走了。”许湄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感觉自己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碰了一下。

她低了下头，看见林雾的手搭在她纤细柔软的手腕上。

他的掌心很热，烫得她整个人都像被煮熟了。她的脸颊通红一片，动作也像生了锈，迟钝很多，差点被椅脚绊到。

两人的手垂在椅背下面，礼堂的灯光不算明亮，没人看见他轻轻握了她一下，又在她起身走出来的时候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