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在他于这个世界的契约一消失，没有了肉体的固定，他毫无阻碍地被拖了起来。特殊机制所带来的拉扯让他的灵魂在混乱的空间乱流中精准地被拉到了时空轴的底端。

那种消毒水的味道穿过灵魂流入他的鼻腔，他能够闻到那种刺骨的味道。

熟悉——非常熟悉。

即使记忆当中非常暧昧，但真正当他接触到这个味道的时候，却显得异常明晰。

有点像……狛枝凪斗放任盾子AI的芯片在自己的身体力行动的感觉，也有点Alter Ego在瑞德大脑中控制他时的感觉。

——灵肉分离。

用这样词形容似乎恰到好处。

尤其是专员的肉体此时正是远在他处的情况。

他的意识上浮着，紧接着，那种失重的感觉便停了下来，周围不透明的玻璃墙隔断着周围的环境。

专员很快就意识到了，这里是时空局——他最初离开的地方。

没有了当初鬼舞辻无惨意识被收集时卡的bug，按照时空局所刻录的规则——不是刻录在专员身上的那个，因为专员身体和灵魂分离，刻印在他身体上的规则无法和灵魂的那部分完全匹配，也自然就无法起效——而是刻在反派意识上的那个，在没有bug的情况下，是不会失效的。

江之岛盾子AI的反派意识在来到时空局的瞬间，就从那张契约纸中飞了出来——准确的说，是这里形成的某种东西和反派意识形成了共鸣，直接撕裂了那个契约。

专员抬头一看，时空局的墙壁上竖立挂着一个又一个的透明管。从契约中流出的反派意识被吸入，进去之后，其就会在透明管中心形成一个带有颜色的流光。

就像是某种灵魂信息一样。

这叫不上名字的透明管似乎天然对这样无主的灵魂便有某种吸引力，不仅是反派意识，还有专员灵魂中储存的契约，甚至是……专员自己的灵魂，似乎都对这面墙有反应。

看着眼前闪烁的墙面，专员眼睛一眯，记忆当中，似乎闪回着某些片段就在眼前相同的地方。他眉头一皱，仿佛看到有一双伸在他眼前的手用某种力量在这面墙上胡乱地一阵破坏。

紧接着，这面墙上的透明管就批量地掉在了地上。应该是有人在阻止这双手的，但效果似乎并不好，地面上有被踩烂的碎片，灵魂信息在空气中充斥着。

专员循着错乱的记忆，抬手抚摸到这张墙面上。

一种触电的感觉刺痛在他的手指——原来灵魂也是能够感觉到疼痛的吗？

他的指尖有些发焦发黑，看上去绝对是受到了攻击。

专员隐约反应过来，这面带着防护机制的魔法墙本身就是用这些透明管中所复刻的特殊力量而组成的。

也就是说，上面的有储存的透明管越多，这面墙就越坚固。

反之，这面墙上的东西越少、被破坏得越多，这面墙也就会变得越脆弱。

专员看着墙面上尚未完全修复的裂痕，在江之岛盾子AI的意识进入之后，裂痕有一个明显收缩变小的情况。

他抬头，看到头顶墙角一个亮着的监控摄像头，红点在闪烁——大概是有人在看着这里的。

但是没有人能进来。

不知为什么，专员就是有这个念头——别人不能轻易进入这个房间。

承载时空交点需要特殊的体质。

他的脸与墙面平行，视线穿过最大的那一条裂痕——专员看到了仿佛碎裂镜面一般，每个镜面上显示着不同的画面，一眼看过去，不同的人种、不同的服装、不通过的面容、不同的情绪刻印在不同的碎片上。

在那些复杂的画面里，专员甚至看到了有熟悉的东西。

红色的蝙蝠标志、机械感十足的头罩，头罩之下是杰森的脸，专员隐约看到，杰森脸上印着带勾的字母烙印。还有那双凶狠的眼睛——杰森有过这样凶狠的时候吗？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裂缝上似乎没有墙面那种电流刺痛的感觉，指尖仿佛毫无障碍地进入了镜面之中。专员这灵魂状态的手指带着异时空的温度竟然一瞬间真的穿过了镜面，点在了杰森脸颊的烙印之上。

镜面之中，杰森猛然从床上窜起，原本放在枕下的手带出一把枪，对准虚空的方向就是接连数枪。

……难道是，平行时空、多元宇宙？

时空局在多重时空、多重维度的交集点，能够观测到这些画面不足为奇。

但，这个如破碎玻璃般的多元宇宙不应该同时出现在一条裂缝之中。

专员的记忆很暧昧，但思考能力却依然充足。

或许就是这面存储着各种意识的透明管被破坏之后，墙面的魔法也出现了问题，所以才会被外部另外的力量破坏，出现这样一条拉开了时空和维度的裂痕。

时空混乱的机制是这个……

所以，这才是他的任务？

专员紧皱着眉头，完成任务的概念深深地印刻在他的本能当中。

将反派意识收集起来——这究竟是记忆混乱之前他强烈的愿望，还是真正造成他记忆混乱的原因？

又或者，是多元宇宙带来的某种副作用？

专员来不及多想，杰森的子弹已经穿过了他的手掌，只不过灵魂事实上无法被物理的方式所伤害，子弹最终打在了墙面上，留下黑色的弹痕。但那刺激的声音和杰森警惕的眼神还是让专员瞬间想要收回自己的手。

嗯？

无法收回！

似乎是这样的——灵魂进入了多元宇宙的裂痕之后没有依凭，根本找不到一个支点，没有支点，就意味着很容易被卷入。

这一个瞬间，专员想了很多，要在极快的时间内定位到下一个反派意识对他来说太难了，上一个马甲，狛枝凪斗的影响还残留在他的灵魂里，他需要平复、消除这种影响。

于是，专员深吸了一口气——或许只是一个呼吸的动作，毕竟灵魂是没有这个生理需求的——紧接着，他肩膀一松，整个灵魂顺着乱流再次被卷入了多元宇宙之中。

既定的规则能够在时空乱流中保证着方向和定点——反派意识的定位是一种规则、时空局的定位是一种规则，而同一个人的身体和灵魂之间的联系是任何东西都不能割裂的重要规则。

专员的灵魂经过一阵挤压，他感觉眼前一黑，一缕光线从天空穿到地面，空气中的湿气是在增加，他猛一睁眼，从床上坐起来。

幼态的双手上带着一道看上很新的伤疤，他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从床上撑起身体走下来，腿似乎有些软，他的视线从眼前扫开，正面有一张被金边勾勒的相框包裹的照片，相框上一点灰尘都不沾，看得出主人非常爱护。

照片中，尽是熟人。

正中心的布鲁斯——或者说是布鲁西宝贝更准确一点，在阿尔弗雷德的旁边，他看上去并没有蝙蝠洞中的严肃；左边和杰森站在一起的迪克很显然在自己的脚下垫了一个小凳子，让他们两个身高看上去几乎持平，迪克高兴与否、满意与否暂且不提，杰森那上挑的眉毛里确实是充满了嘲讽；提姆难得没有浓重的黑眼圈，看看达米安那倔强的样子——以他的性格，不论是夜巡还是公司事务，他都不会放给别人。达米安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而提姆迫切地需要休息——从这一点看，这二人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意外地合得来。

小小的艾德里安被杰森揽在怀侧，小小的身体几乎要被埋到人群里，但他的眼睛却亮得可怕——就像芭芭拉那被鬼侵蚀之后，精神却一直没有被被鬼的意志完全控制一样明亮。

连专员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一阵宁静感抚摸着他的精神。

再一转头，镜面当中倒映着艾德里安的面容——不，是他自己的面容。

身体与灵魂的重合在一起，即使没有完全融合，那些混乱的记忆和精神也似乎在这一瞬间得到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