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不返(90)
作者:诸葛有乐园
桑恬仰头听着,越过男人肩膀,她蓦然对上一双浅褐色的眸子。
男人克制着视线,眼底仿佛蓄着深海,情绪颠簸至喉舌,喉结重重地滑落。
似乎有话想说。
桑恬眉心微蹙,淡淡移开视线。
装看不见。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层。
人潮似水涌出的瞬间,季屿川眼底有须臾晦暗涌过。
有一刹那,他周身焦躁到仿佛被万只蚂蚁啃噬,理智几乎压制不住血管里淙淙跳动的心脏震颤,直忍到心肺刺痛。
他站在这干什么?
等着?
等桑恬走出电梯门,从此跟他再无瓜葛?
他分明是站错了位置。
他合该在所有人都涌出电梯的刹那,反手将人拽住,等到电梯门再次阂住,再将人抵在墙壁,密密实实压在她身前,问她方才的话到底同谁说。
但理智撕咬,啃得他浑身骨节生疼。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没资格。
人总是比想象中的更贪婪。
最开始,他想如果能和她并肩,只是须臾也心满意足。
但后来,他想能有以后。
所以哪怕多一点时间,哪怕中间空隔数年,哪怕她在中间爱上其他人,他也希望在未来能做她的后盾出现。
而不是那个将她原本光明的生活置于危险和桎梏的累赘。没资格同她有以后的人。
这条路,一去便不能回头。
临走时候,Vincenzo问他,如果看见了那位lo ama segretamente,他会如何?
会打招呼还是问好,第一句话说什么?
他痴望着机翼和海上初生的太阳,想了一路,脑海依旧没浮得结果。
他主动离开,难道奢望人见他动容?
但是人性里有蠢蠢欲动的自私,伤心在所难免,他为自己选的路,在此刻教会了他第一课。
也是答案本身。
——不动妄念。
他不敢也不该再奢求她的爱。
第65章 【桑璟x梅霈支线】
京川的夏天。
蝉声嗡嗡作响。
萦在安静的自习室, 像是天然的催眠音。梅霈枕着胳膊,脸上落着微晒的骄阳,梦见了很久之前,她还很小时候的生活。
用小区里头闲坐在小板凳上的老太太们的话说, 她是个天可怜见的。
三岁那年, 父亲车祸残疾,闲窝在床没等半年, 母亲便跑了。
她一走, 父亲更觉自己是个累赘,不久也撒手人寰。
梅霈自小跟着奶奶长大。
梅霈很小就知道, 穷人里头, 面子是自己挣的。
奶奶摆摊卖点蔬菜瓜果,有人来买, 衣冠楚楚地酷爱讲价。
她奶奶好说话,五毛一块的就那么算了。
实际上一捆小青菜才卖2块钱,还是她亲眼看着年迈佝偻的奶奶踩着辛苦辟出来的一小方菜地, 早起晚睡种出来的。
该是多少钱就应当是多少钱。
于是她四岁的时候就能站在街边, 伶牙俐齿地同故意少给零钱的买家理论。
被一个小娃娃训斥, 往往都将人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周围一道摆摊的奶奶啃着地瓜议论她:
“厉害的呦,以后谁敢娶。”
只有她奶奶笑呵呵,省下来的五毛钱给她塞给她让她去街口买糖吃。
等她跑远, 就同人道:
“我们囡囡厉害点好,厉害点不受欺负。”
“我一个老太太,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撒手人寰了...”
后半句, 奶奶不忍说, 小梅霈也不敢听。
那时候,小梅霈就知道, 冷漠和锋利,既是她的武器,也是她的盔甲。
梅霈争气,考上了京川最好的高中。
文理分班的时候,她特意选了文科。
她提前跟人打听了,在京川附中读理科,光是每个学期的印卷子钱就要上千。
奶奶身体不好,给她治病就已经花了很多钱。
已经脆弱到不能见风的老太太,还想着给孙女省钱。
某次被她撞见,一片药一早一晚掰成两半吃。
老小区素质差,多得是人说风凉话。连她选文理都要横插一脚。
“学文科没出路,赚得血少。”
梅霈充耳不闻,她早打听过了,文科可以做律师,还是能赚很多钱的。
有钱了就能养家。
从那天开始,做个大律师这条愿望,被梅霈用便利贴黏在了床头。
高二上学期,梅霈跟隔壁街道一个辍学修机车的高瘦少年恋爱。
男生整天和零部件混在一起,一身机油味,会在周末骑车带她去看不花钱的广场的露天电影。
有多少感觉说不上。
除了青春期那点稍微的叛逆之外,更多的是带着原生家庭底色。
譬如小学时候精致的西式面包坊刚开进他们街道时候一样。
奶奶见有小孩父母给他们带着做午饭,也想让梅霈尝尝鲜。
梅霈隔着透明橱窗里头,望见被晶莹光线照亮的带奶油的蓬松蛋糕,再回头扫了眼奶奶枯糙贴在围布上紧搓的双手。
她刻意在童音里掺了不屑一顾的调:“奶奶,它长得好丑,没有馒头好看。”
所以,在所有人都进入青春期,渴望着一场浪漫邂逅和true love的时候。
梅霈的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只配同这种人谈恋爱。
都是一无所有朝不保夕,多般配。
直到某次夜晚经过小巷,高瘦的男生将她抵在墙边,非要同她发生关系。
她拒死不从,拼命反抗,指尖挠花了男生的脸。
恼羞成怒的男生唾了她一口:“装什么装,你看看这个地方谁不是这样的?”
梅霈抬腿狠狠踢了男生□□一脚。
趁着男生骤痛弯腰的功夫,撒腿就跑。
没跑几百米就被缓过来的男生追上,被激怒的男生双眼通红,像只疯了似的小狼。
梅霈节节退败,被逼到小巷墙壁上。
就在她近乎绝望,忽然一道阴影拢到疯狂的男生身后,突如起来的篮球砸得他一个踉跄。
“你他吗干什么呢!”
那是梅霈第一次见到桑璟。
少年刚打完球回来,一身热汗未消,路见不平,炸了毛似的一冲而上。
小流氓被他打得鼻血直流,跌跌撞撞地起身就跑,扬声喊着以后要他好看。
梅霈的衣服被流氓撕开了半个肩头。
桑璟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焦急的“你没事吧。”
第二句,视线触及到她光滑的肌肤,又变成了慌乱的“对不起。”
父母离去之后,梅霈已经很多年没哭了。
即便是刚才千钧一发差点被欺辱,她都紧咬着牙,却在此刻,少年突如其来的尊重里头红了眼。
她垂眸瞥见扭过头避嫌的桑璟,为了她打架破皮流血的拳头。
极怕他被不要命的流氓报复。
她不愿意让他多纠缠,拎起破碎的肩头衣物,咬紧牙关冷声:“多管闲事。”
谁成想,不知是哪里打动了少年春心。
见义勇为的男生上头,天天嚷着要守护她。
他四处打听她的名字,知道了梅霈事事争强,是文科二班的班长。
为人冷酷独立,不留情面。
写得一手好作文,但是数学极差。
桑璟乐颠颠地,日日跑到她的班级帮她做值日。
嘴里像是嘟囔不厌:“梅霈,梅霈。”
篮球班赛,他赢过了大一整年级的高三。
不知听了谁的鬼建议,索性站在篮球场中心大声表白。
喉咙喊得震天,说“梅霈我喜欢你!”
声势浩大,闹得整个学校皆知。
梅霈充耳不闻,她刚被狗屎男人伤害,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
桑璟不顾一切的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