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不返(50)
作者:诸葛有乐园
但她丝毫不在意自己和谁看电影,同谁在一起。
即便他们在昨天还有亲密行径,即使在大庭广众之下另辟一隅唇齿交叠。也不过只是狡黠的小姑娘在瞥见录音的手机后演的一出戏。
只有他在上心。
“你一点都不在意?”
答案近在咫尺。
他仿佛守着一个蚌壳,费力的想撬开贝缘知道结果,可又怕不是心里所想,害得仅有的蚌突然死去。
他重归一无所有。
有人在揣了满口袋的爱不知珍惜,有人仅能尝到的那些甜头,还是不知廉耻偷来的。
季屿川咬紧牙,闭了闭眼。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视线落在桑恬手里的爆米花桶上,
小姑娘看得起兴,爆米花一颗接一颗的吃。
季屿川沉默了一瞬,也伸出手。
电影正演到吓人的地方,男主角被困在暗无天地的储物室,手举斧头,惊顾四周找不见藏匿的杀人魔。
却在下一瞬,手背被轻拍了下。
于此同时,桑恬去够爆米花的手,倏地碰见异于自己温度的冰凉。
她身子瞬间僵直,险些尖叫出声。
等到她瑟缩着收回手,才反应过来之后,她碰见了季屿川过来拿爆米花的手。
心脏好像仍在嗓子眼跳,桑恬忿忿瞪了那双骨节匀称的手,抱着爆米花桶坐远了点。
季屿川看着她触电似收回的手指,和刻意拉远的距离,心口窒息般的疼。
原来,在不用给杨廷霁做戏亲近的黯处,她有这么抵触他。
是轻轻一碰都会觉得厌恶的程度。
季屿川紧闭着眼,生怕晦暗的情绪公之于众。
再睁眼时,瞥见桑恬本来闲搭在椅靠上的手攥紧,细白的手背死死绷着。
她害怕得在抖。
季屿川薄唇紧抿,放在膝头的手掌逐渐收紧。
即便这么怕了,也没挨进他半分,更别说躲进他怀里。
是他不好,不应该抱不切实际的幻想。
明知是必输的局,明知已然一无所有,却拎着自己一颗真心做赌。
还不自量力的企盼着,哪怕能在她眼里,停得久些呢。
不能再贴近她。
电影喧杂音效破碎,明明暗暗的光底下,季屿川同自己讲。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低微的抽噎。
季屿川眸子不可控地朝桑恬落过去——黑暗里,小姑娘眼睛紧闭,牙齿颤抖,眼尾红得像快要落败的鸢尾花。
屏幕上,女主角和孩子在驱车前去救人的路上,车毁人伤。
前座的大人满脸鲜血,镜头定格在儿童座椅上孩子执拗又绝望的黝黑眼睛。
桑恬骇得几乎泪绝。
记忆里,某处遥远却苦难的记忆被重启,她的手止不住的抖。
意识没回笼前,季屿川已经伸出手,手掌拢住小姑娘的头,将人揽进怀里。
“别怕。”
手背掠过桑恬脸颊,触到满脸的泪,烫得他心疼到酸涩。
他对突如其来的情况也手足无措,能做的收紧手臂,用怀抱和温度让她感受到心安,声线随着心跳起伏,重复:
“别怕,我陪着你呢。”
桑恬紧紧攥着她的衣服前襟,埋头在他怀里,像只落难的鹌鹑,颤抖着点点头算作回应。
季屿川搂着她,心软得一塌糊涂。
欲望和执念是没法被填满的沟壑。
可现实是,即便知道那些仅是伪装起来的恩爱和温暖,他也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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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时,梅霈已经下班,桑璟跟在屁股后追着走,说要请她吃烤肉。
他给季屿川发去消息:
【哥,我有事先溜了,待会麻烦你送我姐回家,辛苦啦。】
季屿川回:【不辛苦】
从手机上抬眼,面前的小姑娘脸色苍白,眼角湿红未褪,像承受不住春日即将化掉的冰。
他忍不住过去扶她:“回家吗?”
桑恬下意识地摇头。
不能回去,桑璟和冯婶会担心。
“那跟我来。”男人忍住将她抱起的冲动,哑声道。
季屿川的办公室,几乎是接触沙发的一瞬间,桑恬便蜷做一团。
闭上眼,除了梦里细微哽咽,再没发出半个声息。
月光融融,透过窗,像将她拢入怀中。
季屿川蹲下身,看她。
桑恬小脸窝在沙发枕上,额头上沁着丝丝冷汗。
他伸手去给她擦,却在触碰又别离时被一声短暂呜咽打断,沉睡中的少女发出一声脆弱的呢喃。
“别离开我。”
桑恬指尖柔软,牛奶似的,伸出来,在他手臂上斜蹭了一下,便落荡在沙发缘之外。
季屿川喉结滚动,垂眸盯着被她柔软指尖蹭过的那片肌肤。
胸口热胀,蓦然涌上一股释然。
什么样的关系又如何,这样的瞬间,能停留在他生命中,哪怕是一刻,也是好的。
月光倾泻而下,映亮男人清隽侧脸。
他单膝下跪,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揉捏沉睡中的少女今天被他攥得酸肿的手腕。
沉闷却深邃的心意,除了月亮,无人知道。
第36章 很烦
桑恬做了个冗长而陆离的梦。
梦里汽车飞驰, 她坐在半开的窗边,田野清风呼呼地吹她的脸颊。
汽车的前座,传来低低浅唱。
秦玉怀抱一把尤克里里,眉目弯着看向驾驶位的桑俊毅。
即使在梦里, 桑恬也咬紧了牙, 噙住不让泪落下。
她知道,这一瞬的美好过后, 会有一头小鹿猝不及防地蹿上国道。
将幸福撞得分崩离析。
从此她便再也没有了妈妈。
rh阴性血, 血库空缺。
半大的少女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稚嫩手臂, 哭着去拽一截蓝色衣衫。
“护士姐姐, 我和妈妈血型一样。”
回应她的是一句无奈叹息:
“小姑娘,直系亲属不能献血。”
她僵直着手臂, 眼睁睁地看抢救室刺眼的红灯倏地灭掉。
桑父将她搂进怀里。
这样的梦她做过无数次。
在刚开始失去母亲的每一个夜里,翻来覆去的重复。过度的悲伤,导致她在睡梦中都在尖叫爆哭。
将桑俊毅和桑璟吓得整夜不睡守着她。
心理医生说, 车祸给她造成了太大心理创伤。
想忘记, 需要一点点治愈消除。
只有桑恬自己知道, 她根本不想忘。
即便每次在梦里揭开伤疤,冷汗涔涔醒来,感觉心被挖空了块。
可为了梦境最开始时那几秒家人团聚的幸福, 她也心甘情愿。
直到她有一日醒来,对上父亲憔悴的脸。
男人胡子上冒着青茬, 困倦得眼底满是红血丝, 却惦记着女儿在梦魇里害怕, 支着下巴,不敢睡沉。
她心里一酸, 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从那之后,她便学会了控制自己在梦里的声音。
只要她不惊呼出声,便无人知晓。
不能再惹他们担心。
车子仍在向前行驶。
桑恬紧闭双眼,在心里默数了几秒钟。
在野鹿蹿身而出的前一刹,咔哒一声解开安全带,纵身护住驾驶座一脸惊愕的秦玉。
支离破碎的前一秒钟,她听见自己含着哽咽的一句话,“别离开我。”
妈妈。
现实不会因为哀求就让你梦想成真。
梦魇化做嘈杂救护车声音和刺鼻消毒水味,将她愈拉愈深。
就算已经有心理准备,也免不了浑身发冷。
明明她在后座平安无事,但为什么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碾碎。
痛寂沉闷中,桑恬感觉手腕蓦然被人握住。
温热的指腹,控制着力道,小心翼翼地想驱散些她的痛楚。
许是被较高的体温触碰,梦里,桑恬蓦然觉得,没有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