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不返(25)
作者:诸葛有乐园
却偏偏在那颗泪痣处闪烁偏移。
像不敢面对,像惴惴不安。
像一记重锤,正落在桑恬心头。
锤音闷沉,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
所有的爱,一见钟情,所有的牵手,漫步,一起走过学校里每一条林荫路,所有的依依不舍。
每一个印在额头上的吻。
全都是假的。
甚至更差。
全都是他在找别人的影子。
桑恬端起桌上没动的那杯对准了杨廷霁的脸,狠泼过去。
吴虞惊呼出声。
杨廷霁一动不动,微热的褐色液体从他脸上滑落。
有几滴滚进了他的眼睛。
他勉强才能睁开。
可即便视线模糊成了这样,他仍然看清了桑恬眼底的湿红和愤怒。
她气得浑身发抖。
怒火没有随着泼出去的咖啡浇灭半分。
“杨廷霁。”
她怒目看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气得几近颤抖。
“找替身找到我身上来了是吧。”
杨廷霁盯着她的眼睛,心跳快到快要承受不住。
终于在她说出「替身」两个字时,眼前轰然一黑,险些站不住。
他扶住桌角,下意识地想拽住桑恬的手辩驳。
却被人狠狠甩开。
桑恬眼里迸出泪水。
她一把抹掉,用从未有过的恶劣语气,冷视着一切的罪魁祸首:
“没有什么比这让我更恶心了。”
“滚开,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
桑恬甩开两人,摔门而去。
她今天穿了高跟鞋,纤细的根,敲在咖啡店地板上,清脆笃笃。
杨廷霁却觉得自己的心快被踏碎了。
他甚至没有力气拨开吴虞仓皇帮他擦拭咖啡残渍的手。
满脑子都是——
他和桑恬,真的完了。
-
秋雨料峭,来得猝不及防。
雨帘被风鞭打,不住地颤抖。
桑恬走在其中,雨滴冰锥似的砸下,落在她脸畔,额头,眼角,最后化成水线,毫不留情地向下滴落。
桑恬想起来她正式认识杨廷霁的那天。
校运会,人群熙攘。
天上蒙了细细地一层小雨,但火花筒和彩炮还是顺利点燃。
缤纷绚丽的彩条充斥着世界。
桑恬矫情,嫌弃漫天礼炮呛得人嗓子痒痒,用袖口捂住鼻子往旁边超市钻。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冻人,但黏在地上滑溜溜的。她小跑着一个不留神就要摔倒。
一只手适时的扶住她。
桑恬抬头,再次见到了杨廷霁。
短裤和运动紧身衣贴合他的身材,劲瘦,却好像蕴着巨大的生命力。
霁,雨后初晴。
露出半边角的太阳。
这个名字很衬他。
对上她的目光,男人唇角溢出笑意。
那个笑蕴着惊讶,欣喜,意料之外,又像是阔别重逢。
总是,是不同的。
她在他眼里是特别的。
他替她挡住礼炮的花丝,神情温柔认真,眼底好似落满朝阳:
“好巧,又见面了。”
如坠云端,就是从这里开始。
杨廷霁浪漫,主动,无微不至。
每天在她宿舍楼下等她,怀里经常抱着鲜花。
夏夜带她去山顶兜风,臂弯上总挂着一件为她准备的外衣,怕她着凉。
表白的时候,挑了她最喜欢的水族馆,等到海豚摆尾,银色的海洋精灵故意吓人,张着嘴一排小尖牙冲她而来。
明知隔着玻璃,她还是吓得蹭一下抓住了他袖子。
回应她的是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年轻男人伸出匀称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肩膀。
浅浅摩挲着她的头尾,语气轻的好像生怕打破这个梦境。
他说:“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我永远都保护你。”
水母珊瑚烟花般绽放,海底世界的光亮倒映在年轻男人眼底。
那个时候,桑恬觉得,这人一定爱惨了她。
一切都从此刻好起来了。
如她母亲所愿。
漫天星星都只能作他们爱情的陪衬。
雨越下越大,好像势必要在人心上冲出个豁口。
一见钟情。
呵。
桑恬小腹坠痛,脸上雨线纵横,浑身被冻住一样冰冷。
世界摇摇欲坠。
迷蒙间,有人穿过雨帘,匆匆阔步走来。
雨打湿他半边肩膀,他浑不在意,只顾着将伞面尽可能的向她倾斜。
桑恬看见他眼里的心疼。
桑恬抬手,冰凉的指尖攥住他握着伞柄的一截手腕。
指腹贴紧男人细腻温热的,跳动的脉搏。
像是一个捏紧白兔脖子,看它挣扎无望的黑心猎人。
声音混在雨帘里,冰冷又触目惊心。
“季屿川,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第18章 大雨
“我们在一起, 好不好?”
季屿川握着伞柄的手在一瞬间僵平。
“桑恬。”
他嗓音绷直。
仿佛在极力克制。
“别开这种玩笑。”
桑恬抬眼,看向季屿川。
他将伞全撑在她头顶,自己几乎站在了雨帘里。
他们之间,虽然不远, 却也横隔出了半人的距离。
她想拽他的手, 都得用力探出身。
有人到现在都在保持分寸感。
有人却非要装傻充愣。
桑恬松开手,疲倦地闭了闭眼。
像是什么受伤后的应激反应。
她抖出满身的刺。
想往回收时, 也扎得自己鲜血淋漓。
季屿川看着摇摇欲坠的桑恬, 大概猜到了发生什么。
和杨廷霁刚才电话里拜托他帮忙找人的仓皇相和。
世间最常见的浪漫故事。
相爱的人彼此伤害。
他是站在一旁的背景板,不敢也不该展露悲喜。
长久以来的世界观告诉他, 杨廷霁做错了。
理应受到惩罚。
但是他能看清, 即便桑恬嘴上不说。
她流的每一滴泪,都是为他。
甚至是, 方才那句赌气的话。
雨天风大,季屿川垂眸,看见纤薄苍白的小人儿仿佛一根随时会断掉的芦苇。
他脱下外套, 身子微躬, 罩在了桑恬身上。
“回去吧。”
衣服的内里, 还带着男人微热的体温。
像个暖烘烘的壳。一个在雨天能让她汲取到一丝安全的港湾。
不过只一秒。
桑恬就将衣服挣开,她拎着衣角,把这份温热丢回季屿川怀里。
顺便推开的, 还有他撑着的伞。
她没忘这人和杨廷霁是最好的朋友。
在操场上给她讲故事,和在雨里给她递伞。
两个完全不相似的眉眼, 竟然带着同样的, 莫名其妙的真诚。
到底是她的运气太差, 还是老天觉得她分辨的能力弱得可怜。
被骗了一次后,同样的招数竟然接踵而来。
季屿川看清了她眼里的防备和冰冷。
冷白的指节在混乱的雨帘里黯自微蜷。
“天要黑了。”
男人睫毛微颤, 不知道是不是雨淋的缘故。
长腿向前踱了一步,姿态笔直不容置疑,“我送你回去。”
桑恬被重新纳入伞下。
被她舍弃的外套季屿川没再穿上,而是搭在左臂。
伞下狭窄的干燥,都给了它和桑恬。
他离得很远,单手举着伞,很绅士的距离。
即便如此,目光还是触及到桑恬脸上的抗拒。
“你如果淋雨生病了,杨廷霁会觉得你是为他伤心才倒下的。”
男人声线沉沉,像纪录片画外音似的一句话。
入耳的瞬间便让桑恬没了逆反的声息。
她紧抿着唇角,即便知道这是激将法,还是忍不住咬钩较劲。
绝对不能倒下。
对,绝对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