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些日子每天实验结束都要到十一点。有时要熬到午夜甚至凌晨。几个研三的师兄打主力，乔念也自告奋勇加入。左右她没什么别的事，不像另外两个师姐都是有男朋友的人；这种时候抬别人一把，自己也能搭顺风车，何乐而不为？

十月底的B市已经很冷了，到十点多钟的时候买夜宵的师兄回来，手里大大小小拎着各式粥菜面点咖啡，身上都是冷气。

“下次我可不去买夜宵了，冻死。门口还站一人，一动不动的远看以为是门柱子，走近他一动，吓我这一跳，差点没回来。”

大家围上来拿自己的东西，乔念点了一杯咖啡，主要是屋子里太冷了，没到十一月份，暖气还没有通，写字时候手都是僵的。

“等人的吧，没准等女朋友。”另一个师兄说。

“疯了？这么冷在楼门口等。不会打电话啊？再说整栋楼就咱们一个屋还有人。”

乔念喝到嘴里的半口咖啡险些喷出来。大家的目光都朝向她投来。

她凑近窗子，朝底下望去。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形站在楼门口路灯下面，大长腿支着倚在路灯杆子上，那人穿着一件运动服上衣，领子竖着。这么冷的天，就一件单衣裳，在外面耍彪。冻不死他的。

乔念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十分。

又过了半小时，乔念往窗外一看，那人似乎连姿势都没动。

冻僵了？

师兄们都在收拾东西，乔念想了想，把实验室里一件男式大衣套上。衣服不知道是谁的，在实验室里放很久了。乔念穿着有些肥，这也就算了，而且衣服有股味。

临出门乔念特意检查灯全关了，一栋楼全黑了。她把大衣帽子扣头上，赶上前面几个师兄，挤在他们中间。几个人并排走出去。她个子不矮，走在中间一点不突兀。

陈奇看到整个楼最后一间的灯也熄了，人站起来立在楼门口。清冷的月光下，将他修长而孤独的影子映在实验楼门前平坦的地面上。

脚有点僵，人也有点困。他习惯早睡，为了保证睡眠和第二天的训练，他平常的上床时间是雷打不动的十点之前。这突然之间熬到快十二点，真是几次险些倚着电线杆子睡过去。

楼里走出几个男生。轻声交谈、告别，有两个往左边走，有三个往右边走。

陈奇都没带看第二眼的，两步赶上那朝右走的三个人，一手揪住中间那人的外套帽子。旁边两个男生都回了头，“你干什么？”这两个人异口同声警惕地问。

乔念被揪得动弹不得，没办法，一咬牙，朝那两个师兄摇了摇手，“没事没事，师兄，熟人。”

两个人走出很远还有点不放心地回头看，乔念只得又跟他们挥了挥手。

“你根本没换手机号。就是把我设成拒接了是么？”他眉目如刻、一对瑞凤眼斜斜翘着眼梢，有失望、也有压抑的怒意。

如果不是加了高莉的微信，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她就是能骗他，全世界就只躲着他。

乔念扫了一眼陈奇的腿，很好，看不出一点受过伤的样子了。

“哦，”她不经意地说，直直对上他的眼睛，“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跟你有什么接触了。”

那一夜，如水的月光，洒在她纯净的脸上；她的眼中也流溢着动人的光。可她的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那样残忍。

“陈奇，我知道你很好，也很棒，但我不喜欢你。没办法喜欢上。”

他低了头，额前的碎发落下来，两只手揣进运动裤的口袋里，握成了拳。他侧向远方，良久转回来，“那天晚上你不是这么说的。你本来都要吻上我了，你的样子明显是喜欢我。”

“像喜欢弟弟那样。”乔念没等他说完，“你会跟田峯勾肩搭背，搞不好亲他一下也没有太大反感，可能睡一张床上也行，可你会跟田峯谈恋爱吗？不会。喜欢跟喜欢是不一样的。陈奇，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我们之间不是那种喜欢。”

陈奇没言语，只若有所思盯着她。好一会儿，他的神色忽然松弛下来。

“那你跟我睡一次试试，看是不是？”

乔念：“？”

她忽然就扯不下去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打直球这件事上，这人就没输过谁。

乔念转头就朝宿舍走。陈奇又从后跟上来，并肩。天冷、路安静，呼出的呵气都是白白的一条，他还说个不停。

“去你家睡吧，就今晚。很快就知道答案了，这件事就别拖着了。”

“你家有厚被子的吧？去买双拖鞋么？还有牙刷什么的。”

“你饿不饿？要不要带点宵夜过去？”

“东门的药店是24小时营业的，先买盒那个么？”

乔念忽然停住。耳边嗡嗡的。

你应该先买一盒智商。

想到这个结论之后，乔念拔腿就跑。朝着大约五十米开外的宿舍大门。从来没觉得从实验楼回宿舍的200米这样漫长，已经走过一半多的路程了，只剩几十米，只要她成功迈进宿舍大门，他就进不去！

乔念拼了全身气力，挣着命往前奔。她发誓，没有任何一次体育考试她能跑出这个成绩的。不然她指定不用补考。然而，她终究还是跑不过那个短跑运动员，即使她的起跑线占了大便宜。

很清晰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好像瞬间就来在了身后。

她一下被他拦腰抱起，腿上因着惯性还在蹬，乔念“啊”的一声惊呼，她的反应太激烈，陈奇险些没抱住，在地上又迈了两步再把两个人身形稳住。

因为她那一声惊呼，惊动了几十米开外的宿舍管理员。阿姨从屋子里探出半边身子张望，陈奇丝毫没停滞，直接抱着乔念转了个方向，两个人躲在一株杨树的粗壮树干后面。

他太快，乔念本来就被他转得晕乎乎的，然后这人力气还大，一下把她靠在树上的时候，乔念只觉后背被个凸出来的什么树丫丫怼得险些吐出来。

半天说不出话。疼。

陈奇显然也注意到了，连忙抚她后背，帮她揉着，“怎么了？”

乔念只要放弃跟他这莽夫计较，拂开他的手，忍着疼说：“陈奇，跟你谈恋爱，给我的感觉差不多就是对自己的儿子心存肖想，这很变态，你知道么？”

他终于愣住了。眼梢终于一点点红了。

“我不是你儿子。”妈B的这种话都拿来说，真的是怎么伤他都不心疼么？

“你也不是田峯。我喜欢你，我知道我的感觉，不用你教。”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清冷的夜里，她甚至感觉到他每一次呼出的温热的呵气。乔念死死掰他的手，好不容易脚落了地。

“可我不喜欢你啊，陈奇。你还要我说得怎么更明白？你要是喜欢我就别逼我。”

“我不逼你。你能不能不要拒接我电话了？就算是……朋友。”

乔念想拒绝的，但是忽然之间，她想到了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她站直，对陈奇一字一句地说，“可以，但你先交一个女朋友。等你有了女朋友，我才接你电话。”

操他妈的女朋友。不让他‘逼她’，她就能这么‘逼他’！

这一晚，乔念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还能听到这寂静的夜里，那人不知是用脚还是用手，虐待杨树的声音。呯呯的，已经黄透了的树叶子，哗哗地落。

戴老板要设计新课题，说需要一些P53和miR-34a的资料，让乔念去图书馆找。乔念查目录的时候，听到旁边那台查询机上两个女生在互相瞪眼。

【你去吗？】

【你去我就去。】

【你到底去不去？】

【那要看你去不去。】

【要不咱俩一起去？】

乔念被这俩人绕得头晕，真想大喝一声‘你俩快去，赶紧去’！这是图书馆，禁止喧哗。

这时，冷不防身后被人一拍，高莉火急火燎拿着手机往乔念面前怼，“你快看看校网论坛，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