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崎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倾奇者的眼睫上确实挂着一点点晶莹的水珠，顿时忍不住笑道：“你这小子，哭什么啊？我有那么吓人吗？”

“别害怕，你刚刚又不算跑，罚你做什么？”

“谢谢，”倾奇者松了一口气，摸了摸最后剩下的一个饭盒，盒底温度比最初低了许多，“那我可以先走了吗？”

“别急啊，这个给你。”

宫崎掏出一个盒子，倾奇者接过后没有打开，“请问这是什么？”

“我家那小子刚送来的茶叶。看你经常跟我一起喝茶，应该是喜欢的吧。这不，分你一点，就不用跟我整天抢着那一壶茶了。”

工匠的家眷们还没搬离踏鞴砂前，倾奇者的工作很简单，除了帮厨和送饭以外，就没什么了。

剩下的空闲时间，他大多坐在丹羽久秀的侧后方，尽量缩成一团，不阻碍来来往往的工匠们，呆呆望着一锤一火星的锻造台。偶尔，他也会被丹羽久秀拉到身边，学着打铁锻刀。

但大多时候，只是单纯的发呆。

守着栈道安全的老工匠来回溜达时，总见他孤孤单单的模样。

年纪轻轻一小孩，怎么那么死沉沉的，一点都不活泼。

这么想着，宫崎掏出自己的宝贝茶壶，就找他聊天。

说自己的儿子有多么不孝顺；说这些新人有多么不麻利；哪比得上他那个时候的工匠；说自己年轻时有多么帅气，喜欢他的姑娘可以从踏鞴砂排到绯木村。

叽叽喳喳，可以说上一整天，但确实驱散了围绕于倾奇者身边的孤寂。

总之，明明是宫崎主动来找倾奇者，到他口里，却成了被找的那一个。

不过，倾奇者也不在意这些，反而有些纠结该怎么回报宫崎先生的好意，他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些茶叶我很喜欢，非常感谢您，宫崎先生。”

宫崎背过身，潇洒地挥挥手，“去吧去吧。再不去，丹羽那小子就要吃冷饭喽。”

“嗯，好的。那我先走了，再见。”

112.

缩在老位置上，倾奇者打开宫崎赠送的盒子。

里面除了一包茶叶，还有新的茶壶以及两个杯子。杯子一大一小，材质并不同。小的那个正好可以让兰摩尼捧在手上，像是专门为她定制的，十分合手。

“这个……应该是宫崎先生专门为你准备的吧？真是麻烦他了，得想个办法好好谢谢他才行。”

兰摩尼抱着杯子，心

里美滋滋的，“那菈宫崎是好那菈，开心，兰摩尼喜欢。月亮升起来，要唱兰山帝的歌，给那菈宫崎听，会好好报答他的！”

113.

倾奇者没有在丹羽久秀那里坐多久。

他没有忘记昨天尚未完成的来自于佐藤医生的委托——采堇瓜。

倾奇者乖乖跟丹羽久秀报备了自己的行踪后，带着兰摩尼借走宫崎先生的船，从南方的水道划出去，在西边的岸上摘堇瓜。

他今天没有披头纱，但有记得带上布口袋。

兰摩尼本来想要帮他摘，可力气实在太小，跟一个堇瓜能较量半天，“堇瓜坏！兰摩尼要跟你比试比试，不会输的，像强风吹不动的大树！”

比试的结果就是，兰摩尼扯着口袋的一边，飞在倾奇者身边，接摘下来的堇瓜。

摘完堇瓜后，时间还算早，倾奇者想到今天早上已经把最后的那点鱼肉全部用完了，便想着再捕些鱼回去。

他撑着船往外划，确定好位置，放下船桨，就准备拿渔网。

兰摩尼却拍拍自己的胸脯，主动接下这个任务，“捕鱼，兰摩尼超会！那菈万叶教过，‘唰——’就到手，很厉害的。”

倾奇者没有任何怀疑，很放心地把捕鱼的任务交给兰摩尼。既然她想要展示自己的捕鱼技艺，那他就会做好捧场的准备。

兰摩尼轻轻落在船边缘，踩着啵噗啵噗的声音，往前走上几步，紧接着，只听扑通一声。

兰摩尼落水了。

她忘记了，枫原万叶教她捉鱼的时候，踩的是浅滩，而这里没有浅滩，只有深不见底的海。

这里距离入海口不远，水流较为湍急，倾奇者没来得及抓住她，又见那蓝绿色的身影转瞬融入蔚蓝的海中，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

他抓起渔网，一甩一收，就捞起好多好多鱼。

鱼群在网里啪啪互相打脸，而手无寸铁之力的兰摩尼正是万众欺负的对象，被挤在网边，动弹不得，圆乎乎的脸变了形，荷花蔫了，只能将手努力支出渔网。

“呜——有点疼，那菈倾奇者，救命啊！”

她的模样实在是惨，可倾奇者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他努力憋住笑意，正要伸手解救她，却忽然听见有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哦？这不是倾奇者吗？”

他转身，惊喜道：“是埃舍尔先生，您回来啦！”

第21章

.

倾奇者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埃舍尔，既惊讶于他如此之快的返回，又喜丹羽久秀担心的事情马上就要有结果。

两种情绪将倾奇者的大脑占得满满当当，以至于忽略掉埃舍尔为什么会从这个方向上岸。

埃舍尔见他没有询问，自然也不会多嘴解释，扬起和善的微笑问：“你一个人？很难得能在外面见到你单独行动，看来，夫人们已经全部搬离，速度真快啊。”

倾奇者乖乖回答：“嗯，是的，直到昨天早上才全部撤离。”

“丹羽大人知道你在这里吗？”埃舍尔随口一问。

倾奇者没有怀疑什么，在他心中，埃舍尔先生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丹羽大人知道，离开之前我特意跟他说过。因为上次没有说就离开，让他担心了。”

“呵，出门前还记得告诉家长。他们把你教得很好，真是个乖孩子呢。”埃舍尔夸奖道。

他在心里补充一句：可惜了。

倾奇者轻轻抿唇，露出个略显羞涩的笑，刚想说声“谢谢，但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事”，忽然感觉到小腿处，有冰冰凉凉、湿湿滑滑的东西不停地磨蹭，带起点点痒意。

他回头一看，兰摩尼正趴在被自己放在船上的渔网中，身上压了好多活蹦乱跳的鱼，只露出一个头，努力仰着被鱼尾打的通红的脸，谴责的目光狠狠扎在他身上。

“那菈倾奇者，坏！聊天，不要兰摩尼。呜，好痛，鱼也坏！”她抽噎一声，“幸好，兰摩尼坚实，像河底的大石头。”

“抱歉抱歉！”倾奇者连忙扯住渔网，快速把兰摩尼救出来，抱在怀里哄，“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不小心把你忘记了。非常抱歉，下次绝对不会了！真的！”

“哼！”

终于脱离鱼群包围的兰摩尼，扭着腰在他怀里转了半圈，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正忙着交流的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埃舍尔收起伪装的笑意，抱臂若有所思的模样，像站在实验室玻璃外的观察者，眼里尽是冰冷的寒意与考量。

115.

回到踏鞴砂内部的工厂后，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倾奇者拖着一上午的收获，和闹别扭的兰摩尼，赶往厨房做午饭，而埃舍尔要去锻造炉那边找丹羽久秀，跟他汇报这次外出带回的结果。

他们在半途就分开了。

运作中的锻造炉向四周散发炽热的温度，没有习惯的人甫一走进来，怕是会觉得自己当场就要被烤熟，轰鸣的声音伴着此起彼伏的打铁金鸣，充斥于耳畔。

“赤目同我研究几日后，得出相同的结果。黑烟是新技术比旧技术剔除晶化骨髓中更多杂质的证明，并无大碍。”这声音实在吵闹，埃舍尔微不可察的皱眉，“我很抱歉，丹羽大人，没能带回你想要的答案。”

“没事，埃舍尔先生，您不必道歉。既然赤目也如此认为，那应该就是这样了。”丹羽久秀揉了揉眉心，压下心中翻涌的各种情绪，勉强扯出一抹笑说，“这次外出真是辛苦您了，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