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笔记(67)
作者:春与鸢
仿佛那时候她跑去伦敦找他,抱着“一败涂地好过遥遥无期”的心态,反倒变得勇敢。
也像现在,她既已做出选择,就不怪梁嘉聿也做出他的选择。
如果没有缘分,自由电荷便可擦肩而过。
傍晚时分,梁嘉聿发来消息:我在你家门口。
林知书回他:马上出来。
三月洛杉矶气温已有回升,傍晚也有十几度,林知书穿白色修身套头毛衣,配棕色高腰半身裙。露出纤细脚踝,出门时穿一双棕色漆皮鞋。
黑色的长发如今已长到腰际,开门的瞬间有风,林知书抬手按住长发。
街道上的灯光并不明朗,但是林知书一眼看到站在对面的梁嘉聿。
他身型挺直地站在车门边,烟灰色西装没有扣上外套,因此显得几分随意、亲和。
林知书忘记看路,好在这条街道上并没有车辆通过。
她打招呼的声音有些大,或许是为了掩饰因情绪起伏而产生的声颤。
“好久不见,梁嘉聿。”
林知书笑起来,假装是最简单不过的老友重逢。
梁嘉聿也笑:“好久不见,小书。”
拥抱是自然而然,他轻拍她后背,也礼貌地松开。
“好像长高了。”梁嘉聿说。
林知书更笑:“真的吗?”
“真的。”
“有没有可能是你变矮了?”林知书故意揶揄道。
梁嘉聿也装样认真点头:“有可能。”
两人随后又一起轻笑起来。
和梁嘉聿在一起,从来不需要担心尴尬。林知书觉得心口通畅,格外轻松。
“上车?”梁嘉聿去开副驾驶的门。
“好。”
车门关闭,像是回到从前。
梁嘉聿调声音很低的电台音乐做背景,送林知书回宿舍。
他转动方向盘启动车子,林知书目光平静地移过去。
有时候觉得时间是否没变,如果不去看窗外,是不是现在她还是大三。
他总是开车送她回宿舍,有时候南市下雨,他就把他的那把伞留给她。
车厢里光线昏暗,有模糊视线与认知的力量。
是不是下一秒梁嘉聿偏过头来,还要问她今晚回不回家吃饭。
林知书把目光投回窗外,世界重回现实。
梁嘉聿的声音响起来:“没有影响你周末原本的计划吧?”
林知书转过头去:“没有,我周末很常在家。”
“室友怎么样?”
他语气平淡,像从前一样关心她的生活。
林知书心头湿热,说:“很好,他们都是特别好的人,圣诞节的时候我们是一起过的。”
“过得开心吗?”梁嘉聿又问。
“挺开心的,”林知书说,“我们请了学院里不回家的同学一起来家里过的圣诞,吃了很多好吃的,喝了很多酒。”
“有收到圣诞礼物吗?”
“有,大家都写了贺卡,因为人太多,都送礼物不现实,也太贵了。”
梁嘉聿点头:“的确是。”
“你呢?”林知书忽然问,“圣诞节你是怎么过的?”
“和平时一样过。”
“没有人陪你吗?”林知书刚问出口,就有些后悔。
他话里意思清楚,圣诞节那天并没有特殊活动,应该是一个人过。她却又问他是否没有人陪他,像是故意要引他说些凄惨的话,而后必然又带出低落情绪。
梁嘉聿却笑:“这对我来说不是重要的节日,所以过不过都没有关系。”
林知书的心在顷刻回落,即使梁嘉聿得到“卖惨”机会,他也丝毫没有这样的意愿。只平铺直叙,说他没有这样的需求。
心头像是化了湿雪,升起淡淡暖意。
“那你还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吗?”林知书问道。
梁嘉聿点头:“工作需要。”
“辛苦吗?”
“在承受范围内。”
“赚钱了吗?”
“实话实说,是不少。”
林知书笑起来。
透明玻璃上映出她小半张笑脸,黑色发丝轻轻颤抖,又被她撩至耳后。
“我还没问你这次来洛杉矶是做什么的?是要在这里考察酒店吗?”
“不是。”梁嘉聿说道。
他将车停在路边,林知书这才发现他们已到西图澜娅餐厅门口。
发动机熄火,车厢内于是变得更加安静。
梁嘉聿从储物格里抽出文件夹,递到林知书的手中。
林知书目光疑惑,还是安静地先打开了文件夹。
厚厚一叠信封,林知书几乎倒抽口气,抬眼去看梁嘉聿。
梁嘉聿说:“按照你之前给的学校信息,我又增添了一些资助名额。我没能抽出空,但是已请人在年前实地走访了一些学校,计划顺利的话,年后会在那里盖新的学校。”
林知书几乎说不出话,手指紧紧捏着那叠信件。
“……你还记得这些事情。”她声音很轻。
“你的事情我总记得很清楚。”
“我代他们感谢你。”林知书说。
梁嘉聿却摇头:“说起来,应该是我要感谢他们。”
“……为什么?”林知书声音几乎消失。
梁嘉聿看着她,笑道:
“因为‘我想见你’,算不上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出现在洛杉矶的理由。”
第54章 自由电荷
梁嘉聿说:“如果你觉得有任何不适, 我可以送你回家。吃饭不是必要的行程,你可以拿着信回家慢慢看。”
梁嘉聿没有下车的意思,他甚至开了车厢顶部的灯, 将这里化作他们见面后的最后一个场景。
温黄的灯光发挥巨大魔力, 林知书的心头热得发烫。
“你没有找到新的‘有意思’吗?”林知书捏着信封,目光垂下去。
“我不再寻找那样的人。”
八月到次年三月,梁嘉聿不再寻找新的“林知书。”
“也对,经历过我之后, 你很难再找到另一个比我更有趣的人了。”林知书话里有打趣的意思, 眼眶却也发热。
“你说得没错, 小书。”他当真再次肯定。
为什么不管林知书说什么,梁嘉聿总能这样坦然地承认。
像是永远会被兜底、永远会被接住,不管林知书说什么。
然而林知书确定, 她已成长太多。
从前要靠乌雨墨鼓励、靠自己痛苦折磨才敢拥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如今也从梁嘉聿身上学到淡然坦诚的力量。
“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林知书重新望向他。
梁嘉聿笑:“就是字面意思,自由电荷也有自由意志。”他如今把她话又还给她。
“什么什么呀?”林知书皱眉,也一下笑出声。
气氛变得不再凝滞, 梁嘉聿看着她笑得别过脸去,又故作严肃地看回来。
“还想下车吃饭吗?”他问,“你有选择的权利,如果你觉得应该到此为止, 我就送你回家。”
林知书安静了片刻, 心里没有一个声音在说“不”。
“我和你一起吃饭算是什么呢?”林知书问。
“算是自由电荷在宇宙里的一次随机碰撞,不必要赋予明确的定义和这之后的轨迹。”
“那你是正电荷还是负电荷呢?”林知书又问。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我建议在吃饭的时候进行讨论。”
林知书笑得捂住了脸。
她不愿再与自己的内心做抵抗, 自由电荷在宇宙中的一次碰撞不需要被赋予明确的定义。
“走吧。”她说。
梁嘉聿笑:“小心开门。”
一家法国西图澜娅餐厅,侍者领着两人到窗边的位置。西图澜娅餐厅位于较高楼层, 因此窗外风景美不胜收。
车灯与高楼汇成璀璨灯链,在夜河中缓慢流动。
两人点了餐,侍者随后离开。
林知书侧脸在看窗外,站得高了之后,世间的一切仿佛就变得很小。从前她坐在车里,后来车辆变成她眼里的一只蚂蚁。
梁嘉聿没有开口说话,西图澜娅餐厅里光线刻意调得很暗,只有正上方一盏琉璃花色的吊灯低低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