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笔记(57)
作者:春与鸢
林知书把结婚证放进透明的材料袋,温热的眼泪吧嗒吧嗒落在浅色木地板上。
今晚梁嘉聿出门, 家中安静得厉害。
林知书哭不出声, 只觉得不该哭、不能哭,可她止不住。
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是梁嘉聿陪着过来的, 大风大浪都被他挡在身后, 她一点苦都没有吃。
时间走到最后,一切按照原本计划分开, 不知道还有什么遗憾的。
没有遗憾了,林知书想。
有时候觉得不舍,觉得后悔,却也顷刻警惕起来,告诫自己别沉湎在梁嘉聿的温柔乡。即使他也拥抱、亲吻自己,但其实梁嘉聿从未、从未给出过任何承诺。
他可曾说过爱她?可曾说过不愿意和她离婚?可曾许诺过任何天长地久?
没有、没有、没有。
林知书有时候庆幸,知道梁嘉聿给的很多,但同他拥有的相比,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保持清醒,像是昏昏欲睡之人自刺的一把剑,虽然疼痛难忍,但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如今还能独立找到出路的时候,林知书尚有自救的能力。若是以后彻底依附在梁嘉聿的身边,林知书确定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金瑶。
眼泪被擦干,林知书仔细核对袋中材料是否齐全。
打开手机查询附近民政局离婚预约,发现果然没那么好约上。
林知书翻动日期查看,临近三周的只剩下四五个时间点可以约上。她随手拿来笔记本,翻到空白页,把民政局地址和可供预约的时间点记了下来。
三周之后的预约还不算特别紧俏,就是不知道梁嘉聿会不会还待在南市。
林知书六月中毕业,她买了八月的机票飞美国。
所有事件都被标上了明确的时间节点,像是不允许反悔、不允许回头。
林知书把材料袋和笔记本一起拿着去客厅,她倾身正把东西放去茶几抽屉,听见手机传来响声。
林知书拿起手机,是一条来自梁嘉聿的消息。
他们已很久不发消息。
梁嘉聿:吃过晚饭了吗,小书?
他还叫她小书,林知书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她抬头去看时间,才发现居然已经八点半。她刚刚因为回忆往事掉眼泪,消磨了太多时间。
林知书:还没,不小心忘记了。
梁嘉聿:下楼吧,我带你出去吃饭。
林知书一怔,立马站起身子,却静止又发去消息:你在楼下吗?
梁嘉聿:刚到。
林知书忽的觉得浑身热了起来,像是血液流通,像是起死回生。
手指飞速打字:我去换衣服,很快下来!
发出消息时,才发觉自己又使用感叹号。
不知为什么,只觉得感激。梁嘉聿主动带她出去吃饭,像是和解。
即使年后他们依旧看起来相安无事,但是林知书知道,那是粉饰太平的平静,而非真的相安无事。
此刻梁嘉聿主动发出消息,像是他的和解、亦或是谅解。
梁嘉聿这样好的人。
林知书飞速跑回卧室,换下睡衣。
而后穿上毛衣和牛仔裤,外套挂在门口,林知书边换鞋边套上大衣。
四月的夜晚已没有冬天那样寒冷,林知书想,乌雨墨说的没错,春天来了。
走出公寓大厅,梁嘉聿的车正停在一侧的路边。
不知是否这个夜晚太过多情,林知书远远看着那辆车的时候,又想起好几次梁嘉聿接她回家。
他总是在等她,就像现在这样。
努力憋回眼泪,林知书小跑去车边。
拉开副驾驶车门,林知书说:“晚上好,梁嘉聿。”
“晚上好,小书。”
和从前一模一样的梁嘉聿。
林知书又想哭又想笑。
她稳住情绪坐进车里,闻到极淡的烟味。
“你很累吗?”林知书问。
梁嘉聿启动车子,“刚刚开了一会长途,现在已经没事。”
“下午是忽然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林知书又问,“我看你走的时候好像有些匆忙。”
梁嘉聿点头。
“那现在解决了吗?”
梁嘉聿很轻地笑了一下:“解决了。”
“那就好。”林知书也跟着笑了起来。
气氛自在、和谐,像是回到过去。
梁嘉聿开着车子离开小区,一路朝南驶去。
林知书没有问去哪里吃饭,她不在意这个。
约莫半小时后,梁嘉聿把车停在一家四合院门口。
内里有人来开门,林知书跟着梁嘉聿走进去。
小桥流水人家,用来形容此间四合院最合适不过。
夜晚亮起灯笼,高高挂在飞起的屋檐之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包间,服务员送来菜。一张张薄薄竹片,粗线穿引,菜名为毛笔写制。
包间里光线并不明朗,像是刻意而为,因此更显得幽静。
灰岩桌面一侧摆着高低蜡烛,明暗晃动。
包间门又闔上,只剩下林知书和梁嘉聿。
林知书忍不住出声:“好漂亮。”
梁嘉聿笑起来。
林知书也抿嘴上扬,只觉得这个时刻真好。
梁嘉聿没有生气,她也没有在哭泣。明明是从前他们生活中最平淡无奇的某个时刻,如今却是这样珍贵。
“点菜吧。”梁嘉聿说。
“好。”
这家西图澜娅餐厅主打新式中餐,西式烹饪手法加上中餐理念,每道菜都是熟悉的名字,但是端上来却是完全想象不到的样貌。
林知书好奇心一路高悬,每每端来新菜,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有些菜品需要切分,梁嘉聿就如同从前一样自然地接过来,拆分,将另一半送去林知书的盘中。
“谢谢你,梁嘉聿。”她总是这样说。
“不客气。”梁嘉聿吃饭前,脱下了外套。此刻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显得随意而又松弛。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忘记吃晚饭。”梁嘉聿又提起这件事。
林知书将嘴中食物吞咽,说道:“我在准备材料。”
“什么材料?”
“今晚回家我告诉你。”
林知书没有再伤心,她笑起来。今天晚上她仿佛得到宽恕,也得到无与伦比的满足。
“哦对了,家里还有上次学生寄来的风干冬笋。”林知书说道,“明天如果你在家吃饭,我就请陈阿姨炒冬笋吃。”
“明天我会在家吃饭。”梁嘉聿说。
林知书笑容更甚:“太好了。”
明灭的烛光下,林知书的笑容也跟着晃动。梁嘉聿不知为何想起去年下雪。
她拉着他的手散步,手臂被她拉着前后晃动,高高甩起,又高高落下。
吃完晚饭,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包间。
隔着不远的距离,林知书没有来牵他的手。
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半,林知书把大衣挂在门口,听见梁嘉聿问她要给他看什么材料。
“你稍等我一下。”林知书说道。
客厅里亮了灯,梁嘉聿坐在沙发上耐心等待。
林知书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去,抽出了放在茶几抽屉里的笔记本和材料袋。
手指紧紧捏着材料,在抬头看向梁嘉聿之前,林知书长长地深呼吸。梁嘉聿今晚的“谅解”无形中给了林知书莫大的勇气,她想,至少今天晚上面对梁嘉聿讲出这件事,他已经是接受的。
“就是这个。”
林知书抬起头,声音如常。
她坐在距离梁嘉聿不远却也不近的距离,递出了手里的材料袋。
“我不确定你接下来还要不要出差,出差的话又要出多久。你也知道,”林知书顿了一下,“我很快就要离开。所以,我觉得这次你回来正好也是合适时机。那里没那么好约时间,我今晚看了下,最近三周只有五个时间空档可以预约,你可以看一下,请Chole对下你行程,哪天合适告诉我,我就去预约。”
林知书太阳穴突突在跳,说完才发现,她竟全程没提到“离婚”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