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尾(19)

作者:椿倦


烟荔一字一顿:

“钟雪漪,我们,绝交。”



回到镜宫,是九点。

烟荔很累,累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遭受重锤敲打,她提着礼裙,直到进入家门的那刻才敢完全松懈下来。现在的自己大概有些狼狈,裙摆上溅了点泼给别人的香槟酒,还有脚好痛,天杀的高跟鞋!从返程的路上她就憋着股情绪,堵得喉咙好紧,鼻子好酸,但她一直一直忍着,终于回到家,看见了那个自己不需要再继续忍着的理由。

辜屹言蹲在阳台浇花,小雪前爪搭在他的大腿,喵喵地冲他撒娇,男人肩膀疏阔,背影瞧着格外温暖宽厚,侧过脸朝小猫轻笑。

超脱光年的永恒瞬间,有关幸福的谬论悄然坍塌。

烟荔看着看着,眼眶泛起潮湿,她突然感到很委屈,明明在酒会面对众人自己都能独当一面,可现在,蒙受背叛后的硬撑和失望都土崩瓦解,她就像在外边受了欺负回家找大人撑腰的孩子,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而辜屹言也转过头。

第15章 Wag tail

Chapter 15

就很少见烟荔哭。

除了之前因为某些生理疼痛掉过眼泪。她现在穿着漂亮裙子,戴着漂亮发冠,明明美得惊心动魄,那一双眼却受伤般洇满了水,也不走,就摆烂地抱膝蹲下,小小一只,下巴颏埋进臂弯里,肩膀因抽泣而耸动。辜屹言放下洒水壶,他蹲下也高,再矮腰跟她平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很难过,要哄,双臂穿过女孩的腋窝将她揽进怀里,烟荔没有抗拒,头搁在他的右肩。

有时,不得不承认,拥抱是一剂良药。

不用金钱来衡量,毕竟向别人给予拥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但它背后蕴含的能量弥足珍贵。辜屹言身上的味道很干净很香,如同在降水丰沛的雨林中一瞬放空,他的躯体很结实,像撑起巨大的铜墙,能够抵挡无数枪林弹雨。

烟荔闷在他胸膛前哭,留恋他的温度,感到安心和放松。

辜屹言并不着急询问,而是让她发泄,烟荔能感受到他的手掌贴在自己椎骨,轻柔地抚拍。实话讲,自己从小性格独立,父亲外出做生意常年不归家,母亲的心思也完全没有放在偌大的家宅和孩子上,经常不打招呼出门,烟荔童年时很少哭,因为哭了也不会有人安慰她,哪怕是脚趾撞到了桌脚,疼痛撕心裂肺,哭声只会衬托着那么大的别墅变得愈发寂寥、瘆人。

烟荔哭够了,哭累了,她忽然觉得长久的拥抱也没有那么不好,还是赖着,攥住他睡衣的帽子,一扯一松,一扯一松。辜屹言才问怎么了。

说呗,说就说呗。烟荔大致复述清楚,脑袋枕在他肩膀,“你是不是觉得我会为这点小事哭,很矫情?”

“哪有,”他失笑,“它们不是小事,你晚上先睡吧,我会处理好。”

烟荔直起腰跟他对视,“你要怎么处理?我跟他们讲我结婚了。”

“迟早会知道。”他说,后半句的语气不自觉变得呷酸,“跟我结婚很见不得人么。”烟荔没接话,只是望着男人的眼睛,潋滟、一错不错,很快,他们互相明白了对方的目的,毕竟男女间超过十五秒的对视往往携有暗示和狙击的意味。

无声的氛围,辜屹言眼底的兴潮在逐渐变味,她的心跳也在加快,假装惶惶避开视线的那刹,被他扳正脸,所念的交缠即将如约而至前秒,男人维持着准备接吻的姿势,突兀地问:“可以亲你么?”

烟荔奇怪死了。

“你以前不是从来不问直接亲的吗。”

他笑:“你不是哭了吗,怕你在这个情绪节点不喜欢,会更生气难过,所以还是问问你的意见。”

脸蛋被他卡在虎口里,时而用力地捏,模样肯定像极了胖嘟嘟的河豚,烟荔小声道:“随便。”说完,他跟她接吻,比以往慢,比以往柔和,尽管如此,仍有不少唇膏蹭到他那儿,关键,他手上的小动作依旧不停。

烟荔半眯着眼,浑浑噩噩地想,算了,就让你放纵一次。

等亲完,女孩揉了揉脸,道:“我忘记跟你说我感冒了,等着被传染吧。”他又啄了啄嘴角,公主抱起她,往卧室走,烟荔则忙着捞自己垂落的裙摆,“你踩一脚赔我十件!!”

辜屹言放她坐在床上,这款礼裙比较难脱,他先帮她解后面的绑带,慢条斯理地反驳:“亲多少次我都不会感冒,抵抗力比你强。”

换完衣服,他去厨房煮姜汤。烟荔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秋千上,过了冬至就是圣诞,过了圣诞就是春节,天越来越冷,女人接过姜汤饮了一口,热意顿时蔓延四肢百骸,她随口道:“天气预报说后天可能下初雪呢。”

辜屹言弯腰坐在她旁边,眼幕中的冬夜深沉阒静,月亮是无字诗,星空是鎏金碎银,黑夜浓稠且漫长,楼房默然伫立,一排排一列列灯火稀疏,只有他们的秋千在静静地摇晃,淹于夜色和时间里。“有人说,共同见过初雪的两个人会在一起白头到老,你信吗?”烟荔仰头望向天空,问。

“那我后天非要跟你一起不可了。”他笑。

她也笑,但笑容多少有些落寞:“可惜你得往后捎捎,想跟我白头到老的人多了,你还要排队。”

翌日周六,烟荔起床发现喉咙不太痛了,结果温柳嫦大清早打电话问烟荔和辜屹言什么时候回烟宅吃饭,上次辜屹言可答应她了,不如就今晚吧,你爸爸也在。

烟氏豪宅座落郊外,驱车一小时左右,烟荔下车打开后备箱,跟辜屹言搬出里面大包小包的东西,家中保姆也帮着来拾掇,而后辜屹言恭谨地向两位长辈问好。

烟荔的父亲烟从山外貌慈悲相,与许多眉眼间透露出算计的商人不同,他看上去异常憨厚老实,望着女婿眼睛笑成条缝。母亲温柳嫦打扮得比普通中年妇人年轻,但尖脸瘦腮一副没安好心的样子,左手边牵着她的小儿子,约莫七八岁,跟他妈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和烟从山倒没有多像,贼兮兮地盯着烟荔俩夫妻。

烟荔不喜欢那小子,无视,陪着父亲走进正厅,温柳嫦也不热脸贴冷屁股,殷勤地跟在辜屹言身侧,“小言呐,跟荔荔日子过得还好吧,别闹矛盾哦,我们家还要仰仗你们多多照拂哩,荔荔比较任性,你平时多担待,不喜欢没关系,你就当她名义上的丈夫,外面随你.......”

“妈,您多虑了。”辜屹言温声打断。

女人讪讪地一笑:“是...是...那,晚上在烟宅住一晚吧,我让平姐把房间都打扫出来了,开车来来回回折腾两小时挺累的。”

辜屹言道:“行,我问问荔荔。”

“好,好。”温柳嫦舒气,“我听人说你爸爸的控股公司今年又赚好多好多亿嘞,那这个内部消息......”

男人颔首,“父亲的公司我并不清楚。”闻言,温柳嫦只好悻悻作罢,他转头去找烟荔,适时屋外传来秦祯豪气干云的高呼:“烟爸烟妈!圣诞将至,你们的干儿子小祯我来送福利了!!”

他压根不知道烟荔和辜屹言都在,大摇大摆当自个儿家似的走进来,见着辜屹言先是一惊,然后是烟荔,“我靠!你回娘家了啊。”

烟从山非常热情地接待他,瞧着架势大抵不是第一次,秦祯头皮发麻,暗骂今儿的老黄历不适宜串门,“呃辜...辜总,别来无恙哈。”

温柳嫦过来介绍:“屹言,这位是荔荔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咱们邻居的儿子秦祯,和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

秦祯忙摆手:“呃呃呃还是不一样不一样的。”

烟荔总感觉秦祯今天有点怕辜屹言,莫非因为他去处理了昨天酒会的事?离开饭还有段时间,温柳嫦为了表现自己的热心,非要拉秦祯一起吃晚饭,他呢,刚开始是有这个想法的,送完礼物顺便蹭个饭,不然干嘛挑饭点来,但现在不想了,“你们家宴呢,我在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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