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型偶像(241)
作者:铁马倦倦
可偏偏李文还觉得这样开车无聊,望着青翠的重山叠嶂, 开始讲起了当地的故事和普洱茶的历史,楚孑和温如玉不得不认真倾听, 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李文自幼生长在普洱古茶区, 虽然是汉人, 但祖上应该和当地的少数民族有过亲缘关系,长得并不像是纯粹的汉人。
而他从小就受茶叶文化的熏陶,此刻讲起各种故事也是信手拈来。
他年龄不小了,大约四十来岁,因此可以说是看着大山里的普洱茶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向全国视野的。
比如他就曾经参与过1990年代的“华国普洱茶叶节”的创办,这算得上是云省普洱茶, 尤其是古茶树,走向全国的第一步。
在他心里, 他非常赞同黄庆学者的看法,认为“普洱茶文化乃当代原创文化”。这可能和大家认为的相反,普洱茶明明大多是用古茶树上的古茶叶做的,历史也颇为久远了,怎么会是当代原创文化呢?
李文抛出问题后,自己解释道,因为普洱茶的出现打破了茶文化历史上“新茶至上”的说法,反而追求“越陈越香”,这说法一出,直接赋予了普洱茶收藏、品鉴的意义,这也是为什么,如今普洱茶的价格总体偏高,而且几乎最贵的茶叶,都是普洱。
普洱茶不止可以喝,还可以“玩”,而且还可以增值,这就是当代才有的文化,在古代虽然大家也喝普洱,但却并不讲究这些。
楚孑想,从这个层面来看,其实普洱茶是商品化做的最好的茶叶,没有之一。
尤其是普洱茶多为古茶树和古茶叶,这给普洱茶添上了一抹神秘色彩,再加上越陈越香的名头,也难怪那么多商人茶客对于古茶叶趋之若鹜。
但其实,云省的古茶树存量并不少,随着近几年古茶叶的价格持续走高,古茶树面临最大的问题其实已经并不是如何开发他们的商业价值了,而是如何好好保护他们。
李文提到现在对于古茶树的过度开采,也觉得痛心疾首。
但如何在商业与保护之间找到平衡,如何能让茶农富起来而非茶商,这则是一个太大的命题,尽管楚孑和二师兄都是研究茶叶与茶文化的,但他们依旧没有答案。
一讲起普洱茶,李文的话匣子就彻底打开了,指着刚刚路过的“宁洱”茶马古道景点牌,问他们两个,知不知道为什么普洱茶叫普洱。
楚孑只隐约查过一些资料,知道的并不真切,于是便让李文这位业内人士讲讲。
李文也说关于普洱茶的来历众说纷纭,但他觉得最靠谱的,还是因为普洱茶最初是由云南濮人种植的茶,最开始称为“普茶”(亦有为‘濮茶’的说法)。
濮人即是濮族人,从先秦开始就分布在我国长江上游地区,也就是如今的云贵川直至重庆沿线的地区。
在古时候,濮人也被称为“百濮”,而这个名字的来源已经不可考了。总之能在史书中见到最早的关于濮人的记载,就是在《尚书·牧誓》之中,说濮人曾经与庸人、蜀人、羌人等等一起参与过周武王牧野誓师,一同讨伐商纣王。
而时至今日,濮人这个说法已经被取代了,所谓的濮族从现有情况来看,应该也已经成为了布朗族、德昂族、佤族等等云贵地区少数民族的祖先。
古代时候,濮人非常热衷于种植茶树,所种的茶树分布也极为广阔,不仅在我国云贵川地区都有种植,就连现在,与我国接壤的越南、老挝、缅甸等地,也能看到他们所种植的古茶树的身影。
至于普洱这个名字的由来,应该与宁洱乡有关,在清朝之前,宁洱乡及思茅乡附近地区就叫“普洱乡”,李文猜测应该与穿城而过的东洱河有关。在2007年,经过□□批准,才重新把思茅乡更民为普洱市。
这样一来,普洱茶才算是有了正名。
楚孑听完也是觉得受益匪浅,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茶叶名,也凝结了这么多的历史。
等到李文讲述了一通,时间也已经接近正午了,而他们的小车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景星乡政府。
景星乡并不是一个多么发达的地方,连马路和人行道都破破烂烂,也鲜少有高楼大厦的存在,整个乡最繁华的不过是一条像是大集市一样的商业街道,然而乡里随处可见茶叶作坊、茶叶公司,甚至有不少小型的旅行公司,提供多条可以看古茶树的路线。
不过,李文指着那些招牌说,都是骗人的。
因为只要找一个景星乡居民随便一问就知道,环绕着景星乡的到处都是古茶树,根本不需要特定的路线,随便走走就能遇到了。
而李文又讲,景星乡之所以有这么多古茶树,还要得益于解放前,这里有一个名叫李子忠的人,他在1941年前后,从临近省份请来了很多制茶师傅,学习做茶的经验,大力倡导当地的茶叶种植与制作。
据说,他当时带人种下的茶树,有37万棵之多。
但因为牵扯面积太大,统计困难,现在具体数字已经不可考了——总之,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楚孑听完,感觉有些受到了鼓舞。
原来一个人也能改变一个乡,甚至几个乡的命运。
这可真是功在千秋啊!
如今的景星乡已经是远近闻名的茶叶生产基地,这里最老的古茶树树龄大约有150年,平均年龄也在70年左右,对于茶树来说,正是产出茶叶的壮年时期。
经过简单的休息,到了下午,李文便带着他们进山了。
第一站,他们选择的就是当地最有名的“凤凰窝”古茶园。
虽然在地图上看着直线距离只有几公里,但真的走起来却是困难重重,车子只勉强开了一公里左右,剩下的路就没法再走了,楚孑只能在二师兄的哀嚎之中下了车,徒步前行。
而这里的山路条件比澜苍和景迈难走了太多,楚孑粗略估计,这里的山体坡度大概有60°,而且非常崎岖,古言所说的“鹅肠小道”诚不欺我,每走一步都要耗费不小的体力。
李文看二人的样子,还笑着解释,这要不是之前有某位领导来视察,连这种小路可都没有。想要上山,只能瞎走,走丢人是常见的事儿。
走了也不知道多久,李文突然说了一声,到了。
楚孑和二师兄赶忙抬头,只见这附近还是各种翠绿,并不见什么古茶树的痕迹,但随着李文的手指,二人细看,这才发现原来在遮天蔽日的各种乔木之下,以及它们之间,竟然长着一棵棵茶树。
楚孑瞬间就想起来《茶经》中所说的“阳崖阴林”,即在朝阳的山崖处有可以遮盖日光的森林,这便是最适合茶树生长的条件了。
二师兄向来百无禁忌,伸手便从茶树上摘下来了一根嫩芽,细细咀嚼片刻,便道好茶。
楚孑见李文默许,便也有样学样,只见那茶叶嫩芽饱满厚实,咀嚼时有苦涩味但又有回甘,确实是很好的茶叶。
李文又讲,说这里本来叫作“阴功水大茶地”,二师兄忙问为什么叫这么个奇怪的名字,李文便指着前面一道道的小水池,说因为这里经常有赶路的人,所以山民们便从山上的山泉处背了水过来,放在小水池里,给来来往往的路人喝,积攒阴德,所以才叫“阴功水”。
这是一种独属于劳动人民的善良,山路已经这么难走了,但他们依旧会从上面背水下来,给路过的人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