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型偶像(133)
作者:铁马倦倦
富教授听完楚孑的说法,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那后来王国维先生的‘二重证据法’,你应该也有所了解吧。”
楚孑思考片刻,便回答道:“是的,古史辨派对我国的史学研究进行了第一次革新,但依旧有局限性,因为他的研究只限于古籍,而王国维先生提出的二重证据法的意思是要把古籍记载和史书的记载交叉对比,才能掌握更准确的历史。”
“那我们现代的考古学用到的方法是什么呢?”
“是多重证据法,”楚孑说道,“王国维先生提出的二重证据法包括了‘纸上之材料’和‘地下之新材料’,而之后黄现璠、饶宗颐、叶舒宪等等先生还提出了‘三重证据法’,现在所用的多重证据也是综合几位先生的观点了,要将历史研究清楚,还需要有‘前人的研究成果材料’、‘民间文化视角’、‘口述材料’、‘文化人类学的材料’等等。”
听完楚孑说的这一通,富教授满意笑道:“我本来还有点担心楚孑同学没有系统学过历史,对考古来说会有点困难,但没想到你是有备而来啊。”
楚孑哪敢接受这种大佬的赞扬,立即谦虚道:“我也只是了解一些皮毛罢了。”
“至少你的底子是打下了,所以你知道,要想研究清楚历史,考古学是万万不能缺少的,这多重证据中,最要紧的就是这‘地下之新材料。’”郑教授也笑,“毕竟这是唯一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啊。”
“所以,这才有了那句名言‘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富教授说完,又有心想要考考楚孑,问道,“这话是谁说的?”
楚孑秒答:“是傅斯年前辈。”
“是啊,这就是历史好玩的地方,”郑教授补充道,“其实这些前辈学者的言论、观点,经常能互相链接起来,前一阵有个很火的剧叫《觉醒年代》,其实里面很多革命家也都是史学大家呢,胡适先生同样也是……”
“好了,别扯远了,”富教授打断了郑教授的滔滔不解,“楚孑同学的底子我们已经大致了解了,但不知道你未来想专攻哪个方向的考古呢?我们三个人也好有的放矢挑选学生。”
楚孑微微愣了片刻:“考古的……方向?”
“是啊,就像是我俩吧,我们都不是主要的断代史研究者,我专攻美术考古,而这位富教授则是专攻古文字学,”郑教授说道,“当然了,也有些教授专门研究断代的考古工作,比如……”
“比如我。”
之前一直没开口的屠銮忽然冷冷开了口,“我是研究秦汉考古的。”
秦汉。
这话立即吸引了楚孑的注意。
他看了这么多的历史书籍,很难不注意到秦汉这个年代。
那是一个国家刚刚统一,中外交流空前频繁,而国内各个阶层、各种矛盾频出,但又整体奋发向上、气势恢宏的时期。
他看秦汉时期的历史,总觉得出现的某些问题,和今时今日的华国有着丝丝缕缕的相似之处。
毕竟那是独尊儒术的儒家思想影响后续2000年华国历史的开端。
《史记》、《九章算术》、《伤寒杂病论》……
这些文化遗产,我们时至今日还在阅读着。
长城、兵马俑、丝绸之路……
这些也成了中华民族的标志。
想到此,楚孑将目光投向了屠銮教授。
但屠銮教授只是淡淡地看了楚孑一眼,然后又将头低下去了。
“不要以为会背一些书就可以学好历史了,”他说,“学历史最需要的,其实是想象力。”
第67章
想象力?
楚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凭他短暂但算的上丰富的学习生涯来看, 学一些学科确实是很需要想象力的,比如艺术、工科等等。
但他唯独没听过学历史这种稳扎稳打,严谨到一个字的疏漏都不能出的学科还要想象力的。
这话不仅是让楚孑觉得有些奇怪, 甚至引起了几位教授和后排老师们的议论。
富教授看也没看屠銮教授,只是搓了搓手:“屠教授不光是作风独树一帜, 连学术观点都这么非同寻常啊。”
这话说得夹枪带棒的, 但屠教授似乎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可能是富教授专注文献考古, 多年不去田野考古, 这才不太了解我说的意思了。”
田野考古就是指亲自到现场去勘察地面上的遗迹、遗物, 研究断代史的学者基本上如果挖到了符合自己研究年代的遗迹都会去看看, 而研究美术考古和古文献的学者很多年纪大了之后就不怎么去遗迹现场了。
富教授冷哼一声:“那我还想听听您的高见了。”
郑教授也看向别处,丝毫没有帮腔的意思。
就连楚孑这种门外汉也看得出来,郑教授和富教授关系不错,但二人都和这位屠銮教授不太对付。
屠銮教授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说道:“田野发掘的范围那么大, 每次遇到的时候都有几百甚至几万亩,如果没有想象力, 对想要挖掘的方向没有判断, 那不就是瞎挖了吗?”
“屠教授的意思是, 我们不用研究土壤,不用判断断代,不用根据方位推测遗迹的大致情况,只要敢于想象,就能挖出来东西了?”富教授的话说的并不客气,“所谓的想象力, 不过是瞎想了罢了,我们考古学是要有一分材料才能做一分推测的, 没想到您连傅斯年前辈的话都觉得不太正确。”
“我不和你争辩这些,”屠銮教授摇摇头,“总之如果学生到了现场,自己就会有心得体会了。”
这时候,后排一位女教授出来解围:“先让楚孑同学说说自己想要从事哪个方向的研究吧。”
楚孑认出,说话的正是和他有过在视频电话中一面之缘的教授白岑。
白岑说完,两位教授方才安静下来,看向楚孑。
“我已经有心仪的学生了,如果你不是对美术考古十分感兴趣,可以不考虑我这边了,”郑教授说道,“不知道文献考古和秦汉的断代考古你对哪个方向更感兴趣一些。”
楚孑正思考着,还没说话,反倒是富教授又开腔了:“我先说一下哈,我其实不完全是古文献的考古,更准确的说,是古文字考古方向,虽然和古文献学分不开家,但也会更好玩一些,如果你来我这,可以了解到贯穿中华几千年的文字演变,还蛮有意思的。”
白岑也插话问道:“富教授别急,你刚刚光听楚孑说话了,还没听到他对古文献的功底呢。”
富教授这才想起来,问道:“你刚刚说你读过二十四史,对吧?”
楚孑点点头:“粗略读过一些,但不精通。”
“四书五经应该也读过一些吧?”
“是的。”
“那我考考你,”富教授想了想,看向屠銮,悠悠开口,“君子之恶恶也疾始,善善也乐终。怎么翻译,又是出自哪里?”
楚孑注意到了富教授的视线,但还是认真作答:“这出自《公羊传》·僖公十七年,意思是君子憎恨恶人,从他一开始做坏事就痛恨;嘉许好人,乐于嘉许到最终。”
富教授面带微笑点了点头:“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楚孑知道,这是富教授在考他阅读文献的广度,四书五经,四书指的是《大学》、《中庸》《论语》和《孟子》;五经是指《诗经》、《尚书》、《礼记》、《易经》和《春秋》。
之前富教授问他读没读过四书五经,他说读过,那肯定也就包含《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