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溺樱(47)
作者:慕四言
想到这些,时音音连假笑都装不下去了,匆匆朝一侧的傅舒韵轻言道:“祖母,我去去就回。”
然后头也不回地跟着俆管家离开了现场。
离开时,她的余光瞥见,贺时桉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未曾动过。
让时音音意外的是。
被俆管家安排来带她去洗手间的人,竟然是那天在游艇上见过的小麦。
看见是她,小麦并无惊讶之色。
大约是怕她无聊,在去洗手间的那一路,小麦一直在给她介绍莫家的这座祖宅,从设计师是谁,再到祖宅的百年风雨,都被她栩栩如生的被她铺陈开来,不可谓不精彩,时音音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眼下,她满脑子都是贺时桉的脸,还有与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挥之不去,逼得她在几近崩溃的边缘。
“时小姐。”
恍惚间,她听见小麦说:“您往里走,左手边就是了。”
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比起前院的热闹,这里要安静不少。
偶尔有人走过,看穿着像是今天寿宴的工作人员。
“时小姐?”
时音音停住脚步,回头,“怎么了?”
“你走错了。”
小麦抬手朝右前方指了指,“洗手间在这边。”
顿了下又试探地问了句:“时小姐,您还好吧?”
时音音回神,复又摇了摇头,“没事。”
然后抬手往洗手间的方向指了指,“我马上就好。”
可二十分钟过去了,洗手间里的人依旧没有出来。
有了游艇的前车之鉴,小麦不敢大意,上前去敲响了洗手间的门,“时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
知道小麦是关心她又补充了句,“我只是来例假了,肚子有些疼,休息下就好,你有事就去忙吧。”
“很疼吗?”
小麦有些着急,“时小姐,前院的宴席已经开始了,您是莫老请来的贵客,是不能缺席的,您还能坚持住吗?”
“……”
其实时音音也没说谎。
她的确是来例假了,疼也确是有点,却也到不了需要用坚持二字的程度。
但小麦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今天的主角是莫老,不管她跟贺时桉发生了什么,她无故缺席宴席的行为都是极其失礼的。
可回到宴席上,她的处境是可想而知的。
来莫家参加寿宴的人,哪个能是省油的灯?
今天只要她在宴席上坐下,她时音音的名字不出一日就会被挂上头版头条,到时,时家与莫家欲联姻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南湖和北城,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时小姐?”小麦又敲了下门,“要不您先跟我回宴席吧,我等会去给您找止疼……”
声音突然顿住,后又补充,“算了,我还是先去给您找止疼药吧。”
时音音愣了下,心下虽有疑惑却也没多想,温声回:“好,谢谢。”
能拖一会是一会吧。
小麦刚走,祖母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该面对的,她终究是躲不掉的,时音音低低地叹了口气,接通电话,“祖母。”
“音音啊。”
傅舒韵嗓音发沉,这是她不高兴时的惯有的语气,“你好了没。”
“好了。”
时音音低声回:“我这就过来。”
“快点啊,就等你了。”
傅舒韵说完就挂了。
时音音抬头看着天花板,努力地将眼里的湿意给憋了回去。
洗手的时候,镜中的她倏地笑了下。
是很温柔的笑,只是眼睛有些红。
像是自我安慰那般,时音音缓缓伸出手臂向前探身,指尖抚过镜子里自己的脸颊。
时音音突然想到。
如果脸上的青涩还未褪去,长发随意挽起扎个高马尾,气质里的温婉能多些灵动,笑容再明媚些,那样的话,既定的结局还会改变吗?
“呵……”
时音音嗤笑出声。
像是在嘲笑自己的荒唐。
片刻后,她似撒气般地鞠了一捧水泼向镜中的自己,飞溅的水痕模糊了镜中的轮廓,她闭眼收拾好情绪,转身出了洗手间。
不想刚出洗手间,时音音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贺时桉。
想到刚才小麦突然改口离开,想必也是贺时桉授意的吧,时音音低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旗袍,又看了眼脚上的鞋子,嘴角滑过一丝讥讽的笑意。
这个男人还真是事无巨细的体贴呢。
不仅为她量身定制了她最讨厌穿的旗袍,还为她挑了双舒适的鞋子主动走来了莫家,这会又亲自来洗手间迎她。
贺时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出现。
此时,贺时桉背部轻倚在门框上单腿支地,单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握着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打火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腿侧,像是想什么出了神。
形象看着有些散漫,跟他平时的气质有些不搭。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线,他脑袋微垂着,眉眼被屋外的阳光照得有些失真,看不出情绪。
本想装作没看见,无视而过的,但出口就一个,时音音别无选择,她定了定神,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随着她的靠近,贺时桉自然地偏头朝她看了过来,男人的身形微顿了下,背部也随之离开了门框,而后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
男人逆光而来,整个身子被阳光覆盖着,有些刺眼,时音音看不太真切。
直到贺时桉在她跟前停下了脚步,她才真切地看清楚了男人。
一样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一样流畅又不失阳刚的下颌线,一样冷白的皮肤,就是左眼尾少了颗她曾为之痴迷了整个青春的泪痣。
她的人生还真是荒谬又可笑。
时音音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忽地就笑出了声来,笑声很小,但也足够贺时桉听见了。
像是在配合她一般,贺时桉也浅浅地勾了下唇,“笑什么?”
“不好笑吗?”时音音盯着他,“这位贺先生…”
“噢,抱歉。”时音音的笑容加深了些,“我到底是该称呼您为贺先生,还是莫少爷呢。”
“时医生。”男人收了嘴角的笑意,抬步朝她凑近了些,“ 你是在生气吗?”
“为什么?”男人嗓音平淡,“是因为贺时桉不是季星野,还是因为贺时桉是莫家的孙少爷?”
“不,莫少爷误会了。”时音音低眸后退了一步,“我是高兴。”
而后缓缓抬眼,视线平而直地盯着他,“莫少爷,您看,我今日的打扮可还合您的心意啊?”
听得出来,她平淡的嗓音后,藏着呼之欲出的愤怒。
可时音音不知道的是,贺时桉要的就是她此刻扼制不住的愤怒。
“啊…”贺时桉突然开腔,神情似是恍然大悟那般,“时医生是指,我送你的衣服和鞋子么?”
说话的同时,男人还特意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堂而皇之地扫过她的曲线,眼里兴味毫不掩饰,然后像是在点评某件商品一般,认真到几近虔诚,“我很满意。”
“……”
她可以是时家联姻的工具。
也可以是时家利益的筹码。
唯独不可以是贺时桉玩弄的棋子。
“贺时桉。”时音音看着他的脸,声音有些微颤,“我只问你一句。”
“你为什么要隐瞒身份接近我?”
一定有那么一瞬,贺时桉是犹豫过的。
只是时间一分一分的往前走,男人眼里的兴味却不降反增,“时小姐是忘了吗?”
“我第一次去时家,就吃了你的闭门羹。”
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她误会。
时音音强忍这眼里的泪意,两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血直冲天灵盖,她那忍了一天的情绪最终还是缺了堤,冲动之下,她的右手迅即抬起,后又不受控地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