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溺樱(100)
作者:慕四言
不过,这段日子被他这样照顾着,她还是挺享受的。
“没事。”
时音音笑,而后指了指他手里的托盘,“你端的什么啊?”
“黄桃甜汤。”
贺时桉在她身侧坐下,复又将碗朝他递了递,“尝尝看。”
“那个…”时音音的脸写满了抗拒和嫌弃,“我可以不尝吗?”
“不能。”贺时桉从托盘里将碗端起,而后用瓷勺舀了一勺送到她的嘴边,一脸的认真,“医学进步需要小白鼠,好的厨师也是挑剔的食客成就的。”
“……”
所以,他这是在内涵她挑剔吗?
“贺时桉。”
时音音觉得这事必须沟通沟通了,“你要实在学不会也没关系的,你可以去买现成的啊,那个特简单,回来加热一下就能吃了,省时省力还好吃。”
“你说你…”
想他平日里被那么多的阿姨婆婆伺候惯了的人,竟也心甘情愿地为她洗手做甜汤的份上,时音音适时的闭了嘴,她企图换一种更温柔的方式跟他沟通。
“要不,这样吧。”时音音指了指他手里的那碗黄桃甜汤,“你自己喝喝看,你要是能喝得下,我就喝。”
“你确定?”
时音音点头“嗯”了声,“不耍赖。”
“你要耍赖呢?”
“悉听尊便。”
贺时桉压了压上扬嘴角,没说话,随后吃相极好地一口一口地,将一整碗的黄桃甜汤都吃进了肚子里。
“……”
自他出院后就一直在潜心研究煮黄桃甜汤,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煮的甜汤不是糖放多了齁得慌,就是酸得人下不了嘴,甚至还有煳锅的时候,都弄坏了老师家三口砂锅了。
眼下看他面不改色地吃完了,说实话,时音音还挺惊喜的,就想着没啥厨艺天赋,但也经不住人多琢磨啊,说不定,他还真就开窍了呢。
所以在男人再次端来一碗黄桃甜汤时,时音音毫不犹豫地舀了一勺送进嘴里,那酸不拉唧的味,简直了。
“……”
时音音直接将碗退回给他,扯唇笑了下,“我看贺先生好像挺喜欢喝的,我的这份也给你喝了吧。”
而后起身,绕过椅子往前走了去,还不忘补充一句:“不用客气的。”
“时音音,”贺时桉回头喊她,唇边漾着淡笑,“你这是准备耍赖?”
“没有啊。”时音音顿住脚步心虚回头,苍白的脸上笑容是不自然的甜,“贺先生,我不耍赖的,我就是困了,我上楼睡会。”
嗯,她在企图撒娇耍赖。
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贺时桉低眸看着碗里的甜汤,忽地就笑了,而后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嗓音蛊惑,“真困了?”
时音音眨了眨眼,慢半拍地“啊”了声,“真的挺困的。”
“那行。”贺时桉自然地牵上了她的手,“我也困了。”
“我陪你睡。”
两人自重逢以来,抱过也亲过,但牵手还是头一回,时音音有些懵,自然也就没听清楚男人后面说了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只牵着她右手的男人的手。
那双手冷白修长,指尖线条锐利有致,手背上青筋明显却又不会过于突出,他的手牵着她的,阳光落下的树影印在上面,影影绰绰。
这样平凡的牵手,时音音竟也觉得奢侈,患得患失的感觉瞬间缠上了她的心智,她不由得鼻头一酸,下意识地问了句:“贺时桉,你能送我一枚戒指吗?”
那一刻,贺时桉突然想起母亲在世时跟他和妹妹讲过的一个故事,那个故事讲的是相爱的两个人在年少时就遇见了彼此,并相爱的故事。
故事的细节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大概说的就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喜欢上了一个十七岁的姑娘,两人一见钟情并相爱多年。
后来姑娘怀孕了,可少年却毫无预兆地突然消失了,当时绝望又无助的姑娘在阴差阳错之下另嫁了他人,两人自此便断了联系。
再次重逢已经是七年之后的事情了。
重逢之时,他们早已不再是当初的模样,当初的姑娘不仅嫁做他人妇还丧了夫,独自抚养着一个孩子,而曾经的少年也早已没了年少时的意气风发,满身的疲惫和沧桑。
最后,他们接纳了并不完美的彼此,也接纳了岁月给予他们的伤痕,最重要的是,他们接纳自己并最终因为彼此成为更好的自己。
据母亲的所述。
命运给了他们一个很完美的结局。
犹记得母亲当时说的那句——年少时那不曾落幕的心动,是可以治愈生命里百分之九十的不幸的。
可剩下的百分之十该如何治愈,母亲并没有说,他也从来没懂过。
但就在她问“你能送我一枚戒指吗”的时候,贺时桉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那剩下的百分之十是命运随机赠与人们的一场修行,这场修行终点就是接纳自己,能最终救赎我们的永远都是自己。
自他在医院醒来的那一刻起,姑娘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事事处处地小心翼翼,拐弯抹角地哄他开心,逗他笑。
其实她并不擅长哄人,也不擅长逗人开心。
但就是这样的笨拙才显得尤为珍贵,而她的难过也在这种笨拙中展露无遗。
那些日子他虽然昏迷不醒,但是耳边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很清楚,包括陆苧告诉她的关于季星野过去的一切。
这些日子在面对她的时候,贺时桉甚至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没想责怪谁,他只是特别地心疼,心疼他的姑娘最终还是得面对这样糟糕的他。
所以,他才每天两回的熬黄桃甜汤,还故意状况百出,弄出各种奇怪的味道来,为的就是转移她的注意力,也在转移他自己的注意力。
他知道,姑娘不戳破他的身份,无非是不想重揭他的伤疤。
他也看得出来,姑娘是在自责。
而这种自责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严重,这已经成了她新添的心病,贺时桉虽然着急,可在没找到好的办法之前,他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但眼下,此时此刻,贺时桉再也不想装了。
接纳自己的过程或许痛苦,但什么都没有眼前人重要,他希望他的姑娘健康,平安,幸福,而非今天这般被他困在过去的窒息中,不得安宁。
好好活着,别生病。
多朴素的信仰却又那样的奢侈,的确值得他用一生来守护。
“可以,不过,小九…”贺时桉故作无意且极其自然地补充:“有件事我得确认一下。”
姑娘向来聪慧,自然会明白的。
一声“小九”便是在告诉她——不管未来如何,只要她想,他可以是何时桉,也可以是她曾经的季星野。
时音音眼睫动了动,她缓缓地抬头望向他的眼睛,那一向清冷的黑眸因为含了情的而变得温柔,她眼里雾气很浓,声音也小,“什么事?”
贺时桉低头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而后将她圈进了怀里,嗓音温柔却紧,“聘礼已备好,小九什么时候嫁我?”
第73章
时音音有想过, 等到伤痛被新的幸福治愈,他会在某个寻常午后笑着和她聊聊来时路,告诉她, 那些年他看过的风景和见过的人。
可她从没想过, 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她抬头看着他, 时空在现实和过去间反复横跳,委屈和难过涨满了她的整个胸腔, 眼睛也疼。
那一刻,时音音特别的想哭。
可她越是想忍住就是越难抑制。
“呜~啊~”
怀里人儿由低到高的哭声,一声大过一声,贺时桉心下一松却是笑了,他拿出方巾帮她擦眼泪, 声音是久违的轻松,“哭吧, 哭丑点, 我喜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