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溺樱(10)
作者:慕四言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逃避些什么。
正吃着阿姨给她热的菜,耳边又传来老师的笑声,估计是又赢了。
老师的围棋是她教的,六年了,依然菜到无法形容,但是又菜又爱玩。
平时但凡有空,总要拉着她下几盘,但次次都是他输,现在有贺时桉陪他下棋,倒是无往不胜了。
也不知道老师是不是在故意装傻。
毕竟贺时桉那样的人,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样子,区区围棋又怎么可能难得到他。
时音音把所有的菜吃了个遍,每个菜都尝了一嘴,但是没吃米饭,她觉得自己最近有点长胖,想减肥。
听老头笑得越来越得意,时音音放下手里的筷子往外面正厅走。
许是阳光迷了眼,又或许是窗边的那张侧脸与季星野太过相似,时音音那压制多日的情绪忽而失控。
“蔡阿姨。”她朝正在收拾屋子的阿姨喊了声,“我今晚要吃白鳝。”
说到“白鳝”二字时,她还特意咬重了音节。
阿姨“嗳”了一声就去厨房准备。
时音音说话时,始终注意着贺时桉的神色,可她什么异样也没看到。
是没听到吗?
想到这,时音音慢悠悠地走到老师身边坐下,又故意重复了一遍,“老师,我们今晚吃白鳝,好吧?”
说话间,时音音的余光一直锁在贺时桉的脸上,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异样来,可是并没有。
一丝一毫都没有。
年少的季星野怕蛇,哪怕听到“蛇”这个词,他都会下意识的躲避。
连同似蛇的白鳝,他也是避之不及的,更不要说吃了。
这张脸和季星野太过相似了,除了右眼角没有泪痣,除了气质不同。
以至于每次面对他,时音音都得极尽克制,不然她真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是她第二次朝贺时桉伸出试探的触角。
第一次是问他——贺先生爱吃樱桃吗?
年少的季星野爱特别爱吃樱桃,可贺时桉给她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的。
只是这一次,她竟不似第一次那般的坦然,试探的触角才稍稍伸出,她就似怕疼般地缩了回来。
“你安排就好。”
老师专注于棋盘,依旧没抬眼,“对了,时桉为了感谢你昨天给他看病,今天特意给你送了你最喜欢吃的帝王蟹过来,晚上,你多吃点。”
帝王蟹?
直到这时,时音音才想起昨天贺时桉在微信里说,今天要请她吃海鲜的事。
昨天医院的那场见面虽是老师促成的,可如果他不想,自然也就不会有后续。
今天,他又主动送帝王蟹上门。
所以,他到底想干嘛?
时音音抬眼看向对面执黑棋的男人。
许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贺时桉落子的同时也抬眼向她看来。
窗边阳光斑驳,晃得人眼睛疼,时音音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眼前的这张脸,是贺时桉,还是季星野。
那一瞬,时音音像是鬼迷了心窍般,缓缓开腔,“这位先生,你是喜欢我吗?”
一语激起千层浪,谁浪高谁知道。
第7章
“啪!”
黑子掉落棋盘的脆响,打破了三人间愣怔的沉默。
与此同时,时音音也清醒了过来,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她恨不能立刻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的视线像是长在了男人的脸上,怎么也移不开。
而贺时桉却一改平日的淡然,神情略带玩味,漫不经心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失焦,像是想什么出了神。
时音音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视线终于从他的脸上错开来,落在了棋盘上。
黑子掉落的地方,棋局已乱,时音音凝神片刻才发现,棋局是他精心设计过的败局且痕迹隐秘,老师自然是看不出来的,所以才会赢得那么开心。
看他们一个懊悔别扭,一个欲语还休的愁人模样。
白老终是看不过去,故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尾音拉长,“音音啊,老师也该去睡午觉了,你一会儿去前院给我把园里的草药除下草,啊。”
说完又朝对面的男人笑了笑,“时桉,你下午没其他事吧?”
贺时桉回神,“没事。”
“那晚上留下来陪我吃饭吧。”白老说:“我那院里的鱼池早该清理了,你能帮忙去清理下青苔吗?”
贺时桉浅笑回:“好。”
“……”
是谁三令五申不许她碰院里草药的。
又是谁说青苔是大自然馈赠给鱼儿的礼物,无需清理的。
时音音觉得,老师就是故意的。
故意不嫌事大。
可现在她能怎样,跑吗?
就这么跑了,不就坐实了她心里有鬼吗?贺时桉又会怎么想她。
可是……
算了,不就是同在一个花园里待着,各干各的活吗。
“时医生。”
这边她的心理建设才刚开始,沉默的贺时桉突然开腔,“鱼池在哪?”
时音音眼睫的动了动,抬眼看他,还是那副略带玩味神情,含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却又不达眼底,活脱脱的妖精属性。
“音音?”
许是贺时桉的主动取悦到了老师,此刻,老师喊她的声音都带着笑,“发什么呆啊,赶紧带时桉去吧,鱼池今儿个没清理干净,你俩都不许回家啊。”
“……”
看老师眼下的兴致,她现在就是想跑,那院门估计都得给她焊死了不可,时音音无奈起身,朝贺时桉看了看,语气多少有些别扭,“贺先生,请。”
看他们一前一后的出了大门,白老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从厨房出来的蔡阿姨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也无声地笑弯了嘴。
两人先后在前院的鱼池边停下,时音音朝左前方的墙角指了指,“贺先生,工具都在那边放着,需要什么你自己去取吧。”
“我去拔草。”
说完也没看他,径直朝着固定在墙角的花架走了去。
那里盆栽了各式珍稀药草,平时,老师对他们宝贝得很,碰都不让她碰。
今天为了给她和贺时桉制造独处的机会,倒是舍得了。
就是不知道,老师在想到自己的宝贝正被她伺候着时,还能不能睡得着。
时音音将架子上的药草挨个地检查了遍,不要说杂草了,连土壤的湿度都是刚刚好的,根本无需她再动手。
“……”
老师这是怎么了,平时也没见他对她找对象的事上过心。
怎么碰到贺时桉,就这么积极呢?
时音音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鱼池。
此时,贺时桉已经拿着渔网在鱼池边开始捞青苔了,脚边放了个收集青苔的大桶,那一捞一放的动作,笨拙又认真。
男人一身正装的矜贵模样,和他此刻正在做的事情,格格不入又莫名的和谐。
突然,有青苔不安分地蹦到了贺时桉的皮鞋上,男人低眸似是定住了般,一贯斯文的脸写满了嫌弃。
看到这一幕时,时音音忽而觉得好笑。
下一秒,男人忽地抬眸朝她看来,时音音迅即收了嘴角的笑。
而后装作无事人般回正脑袋,开始装模作样地给那些药草挪位置。
过了会,身后传来贺时桉的声音,“时医生。”
时音音回头,午后的秋阳过分地灿烂,男人站在阳光下,她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见他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许是偷看他的那股心虚还没过,时音音有些抗拒,声音依旧别扭,“什么事?”
“我受伤了。”
受伤了?
时音音明显不信,可又架不住医者的本能,还是抬步朝她走了过去,而后停在了他的对面,“哪受伤了?”
男人缓缓朝她伸出右手。
这只手五指修长,指骨分明,掌纹清晰,浅蓝色的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突起的青筋在阳光下几近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