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番外(71)
作者:咚咚锵
要是自己的孩子,她也就只剩下心疼这种情绪了。但她还有关越这一层关系,她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么蠢,要怎么跟他交代?
关予芙被送进去拍片了,方才她给关越打了电话,只说了一句“关予芙不小心摔了”那边语调低沉,问了句在哪家医院就挂了。
程诺脚尖紧紧地并在一起,神情恍惚,浑身的肌肉僵硬。
走廊那头有急切的步伐声传来。
她半期待半害怕地抬眸去看,是熟悉的身影。
程诺屁股离开凳子,眼眶一阵酸乏,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就在她要迎上去的一瞬,她看见紧随其后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男人是磊子,程诺认识。但是那个女人有一种宿命般的似曾相识感,但她说不准在哪里见过。
她一头卷发利落地绑在脑后,扎成马尾,身上穿着一件绛紫色的大衣,盈盈一握的腰束在黑色的羊毛衫里面,下面套着双过膝的长筒靴。
很高、很瘦、很美。
这是程诺对她的印象。
他们走过来的时候,里面的医生正好出来。关越视线冷情地掠过程诺,到医生跟前了解情况。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
程诺在他眼神里看见了失望,本来紧绷的神经在那一瞬断裂了一半,命悬一线。
她低着头停靠在一边,敛了敛情绪, 听医生跟家长说明情况。
幸好情况不是很严重,医生建议保守治疗,牵引十天之后打石膏固定,休养就可以恢复。
程诺松了口气,愧疚地看了眼轮椅上的关予芙。
关越摸着她脸,气压很低,心疼也很明显。
关予芙看着站在关越边上的女人一脸疑惑,程诺看见他们三个人很巧妙地被框进一个画面里,心里沉了一颗石头,答案也呼之欲出了。
磊子跟在后面,急于给关予芙解开谜底:“小芙芙,你妈妈,不认识啦?”他指了指关越旁边的女人。
后知后觉,又转头看了眼程诺,脸上有愧疚,关越冷凝了他一眼,视线还是落在身身前的小孩身上。
关予芙重又仰头去看肖茜,观察一会,又转头去看关越。
他沉默无言。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灌进肺里,再加上明晃晃的楼道里惨白的地板砖,程诺只觉得憋闷。
剩下那一半神经彻底绷断。
想逃。
她努力说服自己人本身就是一个复杂情感的交织物,什么第一第二的选择往往看着纯粹,反观又泯灭人性,但还是好想感受一下那种被无条件放在第一位的感觉。
兜头砸下来的雪粒,让她对自己的矛盾更清醒。
她该知道没有纯粹如黄河源第一滴水般的情感,但是又渴求那样的纯粹。
况且,关越从一开始就带着三十年的风尘。
她知道。
只是,没有那么大方。
或者说,她还没能在自己的航道里自圆其说,所以受到外部入侵时的第一反应不是正面对决,而是从一开始就预留的洞口掀开杂草,慌乱窜逃。
爱人这个行为,像灌进破洞气球里的水,漏洞会随着盈溢的水一一显形。她盯着出租车窗户上一颗颗滚落的水汽,把整座城市划出一刀又一刀的伤痕,疲惫至极。
陈美芳显然没有料到程诺会突然回来,程嘉出去找以前的同学了。她在客厅里包馄饨,准备给程诺用来当早餐的,她喜欢吃。
“饭吃了没?”她这话问得有点僵硬,程诺颓丧地点头。两人之间被搞冰的关系,一下子让对方都有些无所适从。
程诺在她目光注视下,兀自回了卧室,她的床还是整整齐齐,没有被使用过的样子。
她也无心猜程嘉这两天在哪里睡的。
浑浑噩噩爬上床躺着,想着自己给自己加的这些悲情戏码,心里那泡酸涩被戳破,先哭后笑。
根本就没人怪罪她不是吗?
她到底为什么生出了这么一颗脆生生的心脏,一碰就留痕迹。
陈美芳静悄悄推开门进去,看见被子中央鼓着的小包一起一伏,她过去,侧坐在床边,粗糙的掌心拂去程诺已经满脸横行的眼泪,又把她被眼泪浸湿的发别到耳后。
程诺闭着眼坐起来扑到她肩上,剩下无声的凝噎。
两人之间那点隔阂和僵硬因着一方的坎坷,就这样灰飞烟灭。
她在想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得住关越。
不,应该是她什么时候能有毫无保留爱人的能力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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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中供暖的锅炉房在洛林的住宅区随处可见,大烟囱直戳天际,每每这个时候程诺会想起夏日太阳最盛的时候,乡下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避暑,绿油油的麦田被阳光蓬发出的热浪压弯头,旷野让人敬畏又孤寂。
在店门口看见关越,是始料未及的。
昨晚他打来电话的时候已是后半夜,像这么没有绅士风度,他还是头一回。
程诺拒接,他也没有再拨进来。
那份难堪沉淀了一夜,里面已经灌了些成分不明的水货,她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他眉头微皱,愠怒丝毫不掩藏。
在她闷声去拉卷闸门的时候,他冷眼看着。她撬开锁头的时候,他冷眼看着。
她进去给营业牌翻面的时候,他还是站在那。
程诺深知自己不告而别的恶劣,他好像没来得及用刮胡刀,下巴有一点点青,眼窝也青,看着更加冰冷。
没等她开口,关越攥着她胳膊,一只脚跨进店里:“你昨天怎么回事?
程诺咬唇看他,不确定:“玩过头,没有注意到,她从我肩上摔下去了。”她心虚地解释,说到后面干脆不再去看眼前的人。
空气凝固了几秒。
关越怏怏道:“你真行。”
他原本堵着想责怪她的心情都没有了,不是责怪她把小孩摔了,那种事带孩子的过程避免不了。但他抱着关予芙从观察室出来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心里真的是一凉。
程诺眼睫眨了眨,隐藏泪意:“所以你后悔了?”
关越盯着她病态白的唇瓣,尽量让自己不曲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可怎么听着都是,但凡他说一个跟后悔沾了边的字眼,她都能立马给出一句分手的结论。
他克制:“我说过,你要再逃跑我就没耐心了,我没工夫跟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程诺微怔,被关越握着的手臂发烫又疼。
她没有挣开,甚至害怕他一松开就不会再抓住了。
关越等不到她说话,声音更沉:“我就解释这一次,昨天我过去确实有些着急,可能没有注意到你的情绪,但没有怪你的意思。至于肖茜,我完全没有想过会见她,是她想见孩子,软磨硬泡让磊子找我出去,想和我谈谈。”
他没用骗字,给大家都留有余地。
程诺轻颤着,一如关越最早在洗车店门口看到她的模样。
又是一片冷寂。
街上人潮涌动,不过半月就要到农历新年,很多人都开始准备年货。
有个小女孩要想买东西,看杵在门口的两人,小心地问:“你好,能进去吗?”
程诺收回刚刚流失的心神,僵硬点头:“可以。”
关越也放开抓着她的手臂,认命又带着点自轻自贱后的恼怒。
第54章 chapter54 .破冰ing
洛林的冬天是灰白的,白和灰在色调的构建上各占百分之五十。
街上犄角旮旯最近开始都有摆摊卖年货的人,各类炒货喷香,红底黑字的对联挂满了街道两旁。
颜色和味道都被丰富了。
可程诺的味觉和视觉功能双双被搁浅,那些小吃搅不动食欲,五颜六色的春节也没能将她扯出那片茫然。
那天她跟着顾客进店之后关越后退一步,出去了。
她没有勇气去看他是否还在, 龟缩在收银台后的那一方天地,像个据守城池的败将。
晓晓进来就看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猜测:“你怎么这幅鬼样子,和关越哥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