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的青春(2)

作者:朵灵


“这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要往前走的!”

桃子拨开人群,跪倒在妈妈身上,妈妈嘴边还有没擦净的白沫,闷热的酷夏夹带着酷烈的嚎哭降临了。

“妈,我放学了,我在学校门口望了很久,没看到你的身影,拼了命往家跑,我一路就闻着一股刺鼻的农药味,想不到,妈,你怎么会喝农药……”

丁至诚接到电话后,就赶过来了,进门扑通跪倒在桃子身旁。

“桃子妈,你不应该呀,为了一只鸡,咱哪能搭上一条命……你看咱桃子多好,你怎么舍得扔下她……”

爷儿俩一阵阵凄惨地嚎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那是 1988 年 7 月 18 号,桃子永远记的那一天,酷夏里最热的一天,埋葬掉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人。桃子要将这些疼痛的碎片保存好,放在一个袋子里扎紧了。

“我一定不要辜负了妈妈!”她坐在爸的后座上,抹干了泪,在心底发着誓。道路两旁杨树上的知了,像是听懂了她的誓言,比原来叫得更欢了。

丁至诚和同事住医院里的单身宿舍,对于桃子的住处,领导很快安定下来了。有专门的安置房。桃子很快安定下来了。丁至诚是总务科的,专门就管这一块。

丁至诚领着桃子第一次来的时候,爷儿俩下了一个很大的斜坡,桃子转过身,问:“爸,这医院怎么是这样的?门诊楼高高在上,病房全都建在了大坑里?”

丁至诚说:“传说是以前打仗时留下的,这儿原来打仗炸了一个大深坑,医院就垫了土,建了病区房,看那里还有没垫土的。”

桃子顺着爸指的方向,右边的大深坑里,有一个房子,房顶冒着烟。边缘处生长着蔓爬的植物,翠绿的枝叶,金黄色的花朵儿,还镶嵌着雪白的,在农村长大的桃子知道,那是南瓜和冬瓜。

丁至诚指着说:“那是洗澡堂,一周开放一次。”直走到一棵槐树前,桃子面前出现了一条很深的胡同,桃子指着医院后面的一长排平房,说:“爸,应该是这儿吧!”

爷儿俩走到了胡同的尽头,踏进了一个小院子,有两间单身宿舍,门半开着,右边那间有几个女护士脱着隔离衣,微笑着探头朝桃子打量着。左边的这间屋子,铺着四张床,两张床上住了人。丁至诚给桃子铺好了床,终算安定下来了。

王红那天刚和妈赶集回来,把地里刨的土豆全卖光了,一上午,娘俩连口水都未进,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打开锁,推开了门,把手里的袋子和篮子一扔,王红拉过来板凳坐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手绢,放在小饭桌上,摊开了,是小山一样高的人民币,全是一分和一毛的纸币。王红一分的摞在一起,一毛的又摞在一起,数完了,用橡皮筋一扎,笑呵呵着说:“妈,都像今天这样就好了!”

“别太贪了,能挣点小钱就挺好!”妈妈端着两碗煮熟的地瓜放在桌子上,娘俩吃得很香。

王红的妈妈是那种乡间朴实的家庭主妇,长得高大壮实,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王红的爸爸王长江在医院药房上班,离家四十里,家里的农活,王红姐弟仨的吃喝拉撒,都是妈妈一个人挑起来的。姐姐王菲是学霸,从小就是学习尖子,或者说姐姐就是为了学习而生的,每回考试都是第一,姐姐跳出农门是早晚的事。

弟弟是王红一手带大的,小时候上学,她都是领着弟弟上课。弟弟是超生的,王长江老了老了,还没有逃出重男轻女的魔症,偷偷生了个儿子,差一点被单位开除掉。最后医院领导念他是第一批进院的大学生,也算是建院的见证者,就降了一级工资,才算是保住饭碗。

所以,王红从小就懂事,看妈妈太辛苦了,一个人忙不过来,初二就辍学了,说坐在教室里像听天书,简直是活受罪,要回家帮衬妈妈一把。

地瓜还没吃完,王长江回来了,把自行车往院子里一刹,跑进屋子里,拉板凳坐下,喘着气说:“红她妈,农转非政策来了,你说咱家转不转?”

王红一口地瓜塞在嘴里,正想往下咽,听爸一说,忽然呛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眼眶也呛红了。妈急忙给她锤着后背,埋怨着说:“你慢点说不行吗?看把咱红给吓的?”等王红稍微平息了,她瞪着爸的眼睛问:“啥叫农转非呀?怎没听人说起过呢?”

“就是把你们的农村户口全变成城市户口,从此以后就可以享受城市居民的一切优厚待遇了。可以再不用种地种菜了,全部吃国家的供应供给,红可以安排招工,进厂当工人,按月拿工资,再不用风吹日晒了,多好!”

“等一下,我问你,像我这样的,没啥文化的,咋办呢?医院里可全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我大字不识一个,能干啥呢?”王红妈早已急不可耐了。

“可以安排家属工的,上一批的都给安排了,有洗衣房、炮制室煎药、病区的各病房清洁工等,到退休的时候,也像我们正式职工一样领退休工资的,什么待遇都是一样。”

“好是好,只是咱家要连根拔起了,这苦日子刚开了花,有红帮衬着,眼看要好起来,真要是连根拔起了,谁知道栽到一个陌生的地里,能长活不?咱一家五口,哪个不用钱,孩子们都在长身体。”妈站起来把碗都收走了,嘴里埋怨着:“我们俩忙乎了一上午,连口热饭都没吃好,全被你这个打住了。”妈收拾完饭桌,又坐下来问:“说得这么好,那我问你,我们去了住哪里?”

王长江挠着头发,愣了片刻,说:“住的地方,领导早考虑到我们前面了,有家属院,都给安排得好好的,你们尽管放心就是的。”

第2章 人间烟火

王妈一直坐着,眼睛盯着王长江的脸看了半天,王长江被看毛了,对王红怪罪着说:“看你妈,是把我多看出来一个鼻子来,还是多长出来一张嘴……”

王妈愣怔了半天,收回了神,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说道:“这种事谁知道呢?看不见又摸不着的,这是拿着全家人在赌博呀!”

“要不,咱去找老父亲拿个主意吧,毕竟这么大的事,咱也做不了主,走吧,王长江拉着母女俩就向屋外走现在就去,这事尽早不尽晚,这一批的,他们都报完名了。”王长江拉着母女俩就向屋外走去。

“要去,你去,咱爸一直就不待见我。”王妈甩开了王长江的手掌。

王红眼看着妈的脸就要冷下去,拉着妈的胳膊说:“走吧,妈,到那咱俩都不说话,让爸一个人说就是。”

一路上,王红都很沉闷,默默跟在爸妈后面。其实,爷爷一直不喜欢妈妈,直到妈妈四十岁,生下弟弟,爷爷才肯和妈妈说句话,她家以前春节都是关着门过,妈妈从来就是村里家族红白喜事的绝缘体,因为不是儿女双全,这种撑场面的,要的都是喜庆。记忆里,她没有得到过爷爷的疼爱,倒是伯父家的三个堂哥整天围着爷爷打转。最要命的,爷爷曾经在她出生时,找来了一对不能生育的中年夫妇,说要抱走她,那对夫妇抱了她就跑。妈妈刚生完她,还没看上一眼,扑通跪倒在床前,向着两个人的背影,撕心裂肺着哭喊:“请放下我的女儿!”这才有了她扎根的亲情和家人。

爷爷吃过饭后,正在抽烟,自己用纸卷的旱烟叶,左耳上还夹着一根,他弹了下烟灰说:“这种事,要做两种准备,两手都要抓,不要一头沉,好说,老大王菲和孙子王成进城,你个二丫头和你妈留在老家种地。”爷爷说完,还用眼角睥睨了王红一眼。

王红正好接住了爷爷的目光,狠狠地撅起了嘴,坐在板凳上,用鞋子狠狠地刨着地。

“二丫头,这不是委屈你,你姐眼看要挣钱了,你弟是老王家的后代,这多公平合理的事,就这样定了。”爷爷又用眼角睥睨了一眼王红,王红早已蹦到门槛外,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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