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一股黑烟，王红闻着呛鼻的机油味，腿一软，就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她的脑袋快速旋转，搜寻记忆的数据库。对，他甩头发的样子！王红想起来了，年后，她陪着汪董去人才市场招收新员工，在拥挤的人潮里，王红看到过这个人，他应该是原来厂子里的同事，只是分来的最晚，印象不深。

那一天，汪董对最终学历卡得很严，一定要求是大专学历，并且是机械制造专业的，或者相关专业。王红看见他递简历了，汪董说中专不可以，一下子就否决了。王红看到他一眼绝望的眼神，现在才想起来是老同事。

第二天办公室里，用完午餐，桃子想找一个文件夹，那里面有一批江南客户的老报价，在桌面上的文件夹盒里找了半天，没发现，又推开椅子，蹲下身体，拉开橱门翻找里面的。在一摞排列整齐的文件夹最下面，桃子发现了那个白色桃型水晶盒。

“老天！这盒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桃子禁不住大声喊出来。

王红被震住了，立马放下翻译的培训课内容，跑过去看。她一下子就把盒子掏出来，放在了办公桌上，嘴里惊叹着，“谁这么有创意，这刀工，五颗桃子，一把剑。”王红望向桃子，坏笑道，“这心思用的，可是够足的！”她又发现剑底下有一张小纸条，折叠起来的，她取出来看到：岁月不欺，真心不负。

桃子一张脸，木瓜似的。

王红看着桃子，知道她心乱如麻，她不能再添乱。但她火爆的脾气，看着眼前的三个人都很痛苦，就想抓起一把快刀，给三人剁一刀，嘁哩喀嚓，干净利索，快刀斩乱麻，该几是几，多爽快！她张了几次嘴，还是说出来，“昨晚胡晓燃进城开会，顺便请我吃了个饭，原本他是想喊你的。”

“他近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被我姐比下去了！两人一天一地，我姐是实干家，是开路先锋！他是书呆子！是混吃等喝！”王红想把胡晓燃再说惨点，“领导们都发话了，再无政绩，就原路返回，现在属于察看阶段，以观后效。”

桃子望着王红，很坦然地笑着，“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我桃子一直行得端，坐得正，我要当面找晓燃说清楚。”

王红道：“还需要我帮忙吗？”

桃子接道：“不用，我要先赶下手头的工作，等忙完这阵子，我会找一个周末，亲自下乡去找他。”

桌上电话响，王红接了，是剑总的，他让她去楼上办公室，有要事谈。

王红赶忙奔上去了。汪董和剑总两人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王红心里很快敲起了鼓，不会又有什么祸事降临吧！老天！这小心脏一天就要重重地擂一次！简直要了小命！

汪明珠先微笑了一下，暂时缓解了室内的紧张气氛，她说道：“我们三人开个小会，昨晚，也就是九点钟左右，我和剑总分别都遭到意外恐吓，我们房子的窗户玻璃全部都被人砸碎了。破砖头、石头，扔得满屋子里都是，王红你快告诉我们，你有没有遭到恐吓？”

“我倒没有被砸玻璃，就是昨晚有人开着摩托车想撞我，前车轱辘就停在我鞋尖一厘米处，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呢。”

两人发现王红说话的嘴唇一直在打哆嗦，汪明珠说道：“我明白了，有人对我们的新生产线有反对意见，拿走技术，以为是核心内容，后来发现只是个幌子。现在我们招兵买马，又出来阻挠……”

剑总说道：“昨晚我一直想报警，可是汪董发来信息安慰，说事情没弄明白之前，先忍耐下，只要保证人身安全，等查清事实后，再说。”

“这是有人要给我们点颜色看看？”汪明珠分析着，思路很清晰。

剑总血气方刚劲头上来了，他气愤填膺道：“上次失盗，我们就该让警方好好打击一下坏分子的嚣张气焰，汪董给挡住了，给了对方机会，他们以为我们好欺负，这次竟然还会蹬鼻子上脸，我看出不了几天，我们仨，都会生命不保！”

“为啥会拿我们三开刀呢？”王红不解。

“因为我们侵犯了某些人的切身利益！”剑总解惑。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想挣钱就找一个正经渠道，光明磊落才是坦途。人间正道是沧桑！”汪明珠摇头叹息着。

“昨晚那个人我认识，是我原来同事……”王红想打开一扇小窗户，把思路引往正确的方向走。

汪董有些恍然大悟，拍着脑袋道，“我似乎有点明白了，怪不得，我最近总接到一些祝贺电话，”剑总问，“什么电话？”汪董答道，“全都是祝贺我们公司上市，还有新生产线就要上马的，祝贺咱们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只是，好像哪里都不对！”剑总问，“怎么不对法？”汪董道，“语气上，一开口就全不对味，并且，都是些似是而非，没怎么打过交道，交情也不怎么深刻的人，当时没怎么在意，现在想起来，原来是来踩点的……”

“这都是雾非雾，花非花，水非水，月非月，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假象。抑或，就是前奏，要给我们提个醒的。”剑总在屋子里转着圈子分析着。

这时，保安把一摞当日最新报纸从门缝底下扔进来了，就扔到剑总脚边，他弯腰拾起来，忽然看着上面的头条，大叫道，“快看最新的简要，老城区要进行改造，南方资历最雄厚的一家房地产集团公司马上就要驻扎。全市第二批要开发的商品房，所有区域内的老厂区和老居民一律搬迁。”

汪明珠夺过来，瞪着眼盯了几分钟，说道：“明白了，原来是老城区要进行拆迁改造，老厂子要搬迁乡下了，人员肯定会精简一部分，有一部分人会面临失业，我们这边太红火……眼看着她起朱楼，眼看她宴宾客，眼看她楼塌了……活着都不易……人之常情的事。衣食住行，上有老，下有小，谁家都要吃饭，孩子上学，老人养老。”

王红的眼珠子在两位领导脸上盘旋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试探着问道：“能否让失业的同事们到咱们新生产线来培训，大家原本就是一个大厂子的，也通融照顾一下，有饭大家一块吃嘛。”

“不行！质量一直是我做企业的第一标准！这个从没更改过！”汪明珠一字一句，言简意赅。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王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你个小丫头片子！你以为把你从车工岗位上提拔上来，你就有话语权了！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把你打回原形！回车间，继续摇车床手柄去！”汪明珠从没像今天这般凶悍，她一双眼睛闪着凛光，要杀人。

剑总看到马上就要刃落锋起，血飞四溅，赶忙讨好笑着替王红求情道：“其实，王红是公司里最辛苦的，也是付出最多的人，也就是年轻，血气冲一点，汪董您可不能给她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转身，他又猛扯下王红的衣角，轻声耳语，“赶快给汪董个台阶下！”

王红拧着头，甩开他，咆哮着宣言，“回就回！有什么大不了！出力流汗最踏实！”说着，梗着细长脖子就出去了，头都没回。

过了半晌，两人才回过味来。汪董摊开两手，释然着笑道：“这小丫头片子，真是了不得，我还没发威，她倒先发上了！有趣！”

王红没有回车间，那是汪明珠话赶话，故意要吓唬她。只是，桃子倒真回车间了，去钳工安装组，拧螺丝，喷漆。

桃子毕竟是跨专业，跨领域，说她一步登天是对的。隔行如隔山。她的幼教专业，在总厂幼儿园，当个好老师是绰绰有余。可是，跳到销售岗位上，幸好，有王红手把手教她，白天，在办公室加油就不说了，晚上，回到住处，还要再开夜车，教到半夜。

原来，一直有王红这只拐杖，加上桃子勤学苦问，有不明白的，王红一举手就代劳了。可是，王红去抽调做翻译，桃子一个人忙两个人的，有时候，还去财务打发票，这边电话响，还得要奔过来。人说，忙中有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