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婚迟早要离(92)
作者:烟二
她接着道:“我会加油的,来年,还有新的战场等着我呢--我向刘主任报了新的选题,我想找机会深入报道一下养老和留守儿童的教育问题。”
沈序眼中的震惊,不亚于那天得知她与温皓白是夫妻。
缓了半晌,他摇摇头:“你报的那些选题,都不太好深挖……”
“能挖多少,就挖多少。”庄青裁身姿挺拔,语气坚定,“沈老师,我的理想与抱负从一开始就和你的不一样--对我而言,不管是每月两三百块的补助金,还是排队就能领的免费草鸡蛋,只要是能给大家利好的,就是好新闻。”
有人向往登高远眺。
就得有人愿意守住他脚下的梯子。
她愿意当守梯子的人。
电梯停在一楼。
庄青裁没有挪动脚步,不甘心地问:“其实,也不一定非得走吧?如果再争取一下,说不定可以去做财经组的新栏目呢?”
沈序苦笑:“不是不想留,而是留不住。”
话虽含蓄,庄青裁却能读懂那那句话背后的无奈--看样子,李安安和小马说的没错。
有人给他施压了。
短暂几秒过后,电梯门大开。
沈序先一步走出去,静静在走廊里站定几秒钟:人生中名为“楠丰市广电中心”的旅途,终是到站了。
末了,他转过身。
真心诚意冲庄青裁微微一欠身:“庄老师,后会有期。”
*
说来奇怪。
庄青裁打完卡一路向外走,回味着沈序最后的道别,竟觉得有些悲壮。
再抬眸时,一眼便看见前台大厅一隅熟悉的身影:温皓白出差几日,今晚刚飞回楠丰,许是思妻心切,他连家都没回,拖着行李直接杀来了广电中心。
庄青裁起初是拒绝的。
但那家伙却振振有词:只是接老婆回家而已,算什么刷存在?算什么秀恩爱?
实在拗不过,她只允他等在楼下。
温大总裁几时遭过这等怠慢?
最终却还是顺了妻子的心意。
庄青裁走过去的时候,他正操着一口纯正的牛津腔与合作方打电话,神色淡漠冷峻,好像事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永远不会偏离航道。
她一向对这样四平八稳的他很着迷。
然而今晚……
她却发现,四平八稳的温皓白已经在某些自己不知道的时刻,脱轨了。
沈序离开广电中心的背影始终浮现在脑海中、怎样都无法抹去,胸口像是被一团棉花堵得严实,只能透过丝丝缕缕的间隙,吞吐一口续命的气息。
温皓白并无觉察。
挂断电话后,他微扬着唇,旁若无人地牵起妻子的手:“晚餐想吃什么?”
庄青裁没吭声。
往前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你让秦台长劝退了沈序?”
第53章
庄青裁承认, 堵在自己胸口的那一口气始终没有顺。
因此语气并不算好。
她的坏情绪顺着空气渗入温皓白的大脑。
他微微拧起眉头:“沈序辞职了?”
正是下班时间点,庄青裁眼瞅着一波又一波的同事自身边走过,投来目光中既有调笑, 也有惊羡,甚至还有老熟人大着胆子搭话:“哎呀, 温总又来接‘老婆’下班呀。”
特意加重了“老婆”两个字。
温大总裁在这群媒体人眼中, 差不多可以等同于“吹喇叭的小男孩”。
庄青裁冲他们一一笑过, 重新扭头看向丈夫:“你不知道吗?”
说话间,温皓白推动大厅旋转门:“因为举报你的事?”
她不得已快走两步,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男人身上有淡淡的冷杉与杜松子香味,并没有因连日奔波而有所改变, 熟悉的味道令庄青裁稍稍放松紧绷的神思,张口却难掩失落:“你果然知道。”
看来,是他无疑。
温皓白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而是四两拨千斤将矛头转向她:“怎么, 你是希望沈序继续留在广电中心吗?”
庄青裁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接了话:“是,他为了争取转组机会、背后捅刀子的行为的确不体面, 但他又不是黄恩泽--罪不至‘走’吧?你轻飘飘一句话就决定了别人的人生,不觉得有点过分吗?”
高跟鞋哒哒走下最后一节台阶,她压低声音, 兀自给出答案:“就是很过分。”
室外的温度远远低于室内。
温皓白先是提醒庄青裁裹紧大衣,随后才迟疑道:“其实……”
“什么?”
“算了,也没什么。”许多话只在舌尖滚过一遭, 便咽了下去,温皓白又问, “沈序之后打算去哪里发展?”
她答:“哲海台。”
思索片刻,温皓白再度沉声提议:“那是否需要我说一句话, 再次改变他的人生呢?”
鞋跟“咯噔”一声响,庄青裁身子歪了歪,愣怔驻足:他或许是真心想要弥补才说出这样的话,但在她听起来,无端多了几分揶揄。
甚至戏谑。
庄青裁抬起眼,缓缓看向对方:“……这话太傲慢了。”
男人眯起眼睛:“傲慢?所以,这就是你对我的认知--所以,到底是我傲慢,还是你看轻了自己和你的同事?”
温皓白曾经问过庄青裁,在她眼中,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当时的她并没有给出答案。
现在,却是不言而喻了。
夜风拂不去他面上的寒霜,昭然着“不近人情”四个字:“别忘了,你的人生也是因为我奶奶的一句话而改变的,可我从来没听你抱怨过她傲慢。”
双唇轻颤,心如擂鼓。
庄青裁知道,自己确实没有抱怨过,非但没有抱怨,反而将“被改变人生”视作一种幸运、一场赢面。
既得利益者视角罢了。
密集的鼓点震得庄青裁心虚,匆匆收回目光,话锋一转:“你是想说,自己的‘傲慢基因’是从奶奶那里继承下来的?”
默了数秒,温皓白提醒:“再聊下去,我们一定会度过一个很糟糕的夜晚。”
发现她并不占理,却“仁慈”地没有赶尽杀绝……
算不算是一种对妻子的体恤?
路还是得走。
家还是要回。
庄青裁重新迈开步子,走向黑白分明的斑马线:就算要吵架,不,依着温皓白那强大又稳定的内核,是绝不可能与她吵架的--好吧,就算要打一场辩论,也不能大街上进行。
眼见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擦着人而过,温皓白一个箭步上前,颇为强势地牵起她的手,不疾不徐地为自己辩解:“蝴蝶扇动翅膀就可能掀起一场海啸,但从来没有人去比较蝴蝶与大海的尊卑,也没有人去指责蝴蝶的傲慢,因为整件事就只关因果,无关其他。”
庄大主持人破天荒哑了火,任由对方牵着手,走到斑马线另一端。
踏上人行道路面的一瞬间,她便再次挣脱那只温暖的大掌:“温皓白,自从你让我‘跟着’你的那个时候起,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不对等了,对此,我一直没办法释怀……所以,请你不要再用这种上位者的姿态来做那些‘为我好’的事,那样只会让我觉得……”
说得太急,不小心灌了冷风,庄青裁低头轻咳数声。
温皓白不动声色挡在她身前:“继续说。”
她吸了下鼻子,压下隐隐酸楚:“只会让我觉得,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法消除那种尊卑差别。”
即便挺直了腰,也还是低他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