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底(4)

作者:七蛊


好像跟没事人似的,清醒的要命。

严欢啧了声,猛地想起她俩都喝了酒还没叫代驾,连忙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点开软件喊代驾。

从连廊到庭院外的距离很短,几步路就到。

小院外有几个男人穿着荧光黄马甲,骑着折叠车聚在门口聊天,白雾从人群里聚拢又散开,消失在夜雾中。

看见她们出来其中一个忙跑过来笑着说道:“请问是青L3409C的车主严小姐吗?”

严欢同温漾对视一眼,点点头。

男人摘下手套,掏出手机指指接单界面,憨厚模样,“刚才有人给叫了代驾,说是你们都喝了酒不能开车。”

一瓣雪花从温漾眼前飘落,她想了想,转身看向身后。

连廊内亮着小灯笼的微微光晕,而除了来回的服务员没有别人出来。

严欢倒是有些乐,难得有人体贴考虑让人免得在外面等代驾了,她站在门口没急着迈步上车,笑着问道:“知道是谁给叫的吗?”

“我们这边只看见您的姓名,真抱歉啊。”男人好脾气的解释道。

外面站久了冷气从脚底往上窜,温漾柔声说:“那麻烦你了。”

代驾男人接过车钥匙小跑过去替两人打开后车门,等两人上车后才进入驾驶座,认真消毒戴手套,笑着说道:“我慢点开,如果两位有什么不舒服的想吐什么的,就赶紧说一声。”

“好,谢谢。”温漾抬手扯掉围巾,头向后仰去。

发动机启动时,车身轻轻震动开,热气慢慢从风口传送到后排位置,被冷风吹过的指尖开始暖和起来。

她侧头看向窗外。

冕静小院在远郊,周围是高耸入云的柏树,深冬树枝高杈将路灯遮挡,隐约可见外面,风声呜呜作响。

除此之外,什么人影都没有。

温漾别过头不再看向窗外,慢慢闭上眼睛。

-

“江总。”

男人站在连廊出口处,单手抄兜,另一手掐着一根烟,白雾从骨节分明的指节处流窜消散,他站在阴影处,身上衬衫被暗光隐着,散着点点白色,将整个人拢在朦朦胧胧的光晕里。

抬手捏烟递到嘴边,听到有人喊他回眸望去。

“刚才高律师到处找你,说下一场让您务必过去。”旁边秘书把外套递过去,低声说道。

江铎应了声,俯身将烟头按灭在旁边灭烟沙里。

烟雾铺面散开在紫檀小陶瓷盘里,慢慢消散开,他接过外套穿上转身往回走。

小院外还有几个代驾跺着脚等人出来,江铎瞥了眼,淡淡开口,“把人都叫进来喝杯热茶吧。”

“知道了。”

包间内气氛已经热闹到极致,他推开门那一瞬间笑声溢出,江铎站在门口没有迈进去。

高松言转头看他,见他站在门口忙招呼道:“学弟,跑外面躲酒就不对了啊。”

江铎笑了下,“你们玩,这边我已经记账了,酒庄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

“别别别,”高松言跨步过去将人胳膊拽住,被酒精熏红的眼眶认真盯着他,声音压低几分,“我说过给你找人来接那案子就肯定给你找人,温漾对这类纠纷案再熟悉不过了,而且她肯定接。”

距离圆桌又几步远,桌上人没听他们对话,江铎掀眼望了眼桌上男男女女,缓缓勾起唇,嗓音低倦,“是么。”

高松言呀了声,挺直身板,“学长出马,驷马难追。”

江铎挑了下眉,点点头。

他抬手拍拍男人肩膀,温声嘱咐,“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

高松言重重点了下头,抬手跟他挥挥手。

旁边秘书将一个档案袋双手递给高松言,他看了会儿推送回去,吊儿郎当的神情敛去几分,“江铎,咱们都T大出来的,你别搞这些没必要的。”

男人站在连廊镂空花灯下,斑驳灯光照在他的脸庞上,他的神情模糊不清,周身散着慵懒淡漠。

“学长,你想多了,那是之前你托我要的铭君资料。”他说着掏出一根烟,侧头含住烟,慢条斯理地开口。

“对了。”

猩红在距离薄唇一点地方点燃,随着呼吸一点点明燃起来。

江铎微微眯起黑眸,望着他,声音低沉慵倦,“麻烦把她的电话号码给我一份。”

高松言一时没反应过来,“谁的?”

面前男人嗤笑一声,“温漾。”

咚——

温漾抱着脑袋跌坐在地上,头发遮盖住脸看不清她什么表情,只听见她哼哼两声,“严欢,我可能要脑震荡了。”

严欢把两人的背包扔到沙发上,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快起来,刚给你把衣服送去干洗了,你不是说要加班么?”

温漾穿着粉色睡衣跪坐在地上,听见她说的抬起头露出脸。

磕到太疼脸颊憋得通红,眼尾湿润明亮,比刚回来时清醒不少,她扶着床站起来,又不解气地踢了脚床头柜,“这柜子放在这里不合理,真要有什么问题我能告的他们倾家荡产。”

“得了吧姑奶奶,”严欢长长叹了口气,“刚才也不知道是谁,看见某人吓得像个缩头乌龟。”

“……”温漾咬了咬唇,没搭理她。

天江的经济纠纷案涉及的有些复杂。

按照之前电话里谈过的内容来说,其中涵盖的东西复杂又多,估计她要在青江逗留不少时间。

“温漾,我问你啊。”严欢抬脚关上房间门,拎着两杯外卖咖啡走进来。

“嗯?”温漾托着腮认真看着文档内容,黑发被一个鲨鱼夹随意盘起夹住,耳边挽着一缕碎发,她轻声回应,眼睛还盯在屏幕上。

“你是不是还放不下江铎?”严欢把咖啡放在她手边,冷不丁冒出这一句话。

温漾没想到她会问这句,下意识动作抬手想要拿鼠标却错拿成了咖啡杯,满杯咖啡洒落在桌上,两份资料瞬间被咖啡打湿。

她皱起眉飞快拿纸巾去擦,语气有些烦闷,“没有。”

严欢见她这样直接噤声。

两个小时前,温漾推开门便冲到马桶旁吐得天翻地覆,她过去扶她,撩开她头发时却看见好友脸颊挂着泪水。

她倔强地不肯将眼眶那滴泪掉下来,而是借着喝水漱口的动作昂头将泪水憋了回去。

这么多年了,严欢还是头一次看见她这幅狼狈模样。

她愣怔几秒,温声问她有没有事,得到的是温漾冲她一笑。

温漾的漂亮从大学时候就是有目共睹的,刚搬进一个宿舍的时候就有男生托她们宿舍的人帮忙递情书。

但每一封温漾都没拆开看过,反而认真写着手里的那份情书。

问她,她也不告诉。

反正就是芳心暗许了,暗许给谁没人知道。

直到寒冬那晚,她去阳台关窗看见少女依偎在少年身上,满脸幸福开心,甚至踮起脚尖和他拥吻。

夜色黯黑,少年面容清俊淡漠,却抬手揽着怀里少女的腰压向自己,眼底是显而易见地纵容宠溺,甚至他纵容她踩着他的鞋,然后主动低头垂眸去找寻她的唇。

没人不知道江铎的名字。

刚入学便一举多得校草头衔,赢得许多女生好感的人。

这样恣意昂扬的少年,很难有人不喜欢。

只是后来。

严欢收回思绪,瞥了眼旁边已经收拾好茶几全身心投入工作中的温漾,暗暗叹了口气。

跟天江那边法务部约定的时间是明天上午九点半。

温漾将需要背调的东西准备好后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她站起来走到窗边伸了个懒腰。

外面主路上的雪已经覆盖地面,梧桐树枝上堆着一层薄雪,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下着,青江的雪在夜晚难得这样静谧悄然。

她轻轻舒了口气,撑着胳膊往楼下看去。

凌晨三四点的时候那些环卫工人就要开始撒盐除雪了吧。

这是青江的惯例。

无论雪多雪少,主路永远会在人们上班前畅通无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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