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烟火(二部)(28)
作者:大姑娘浪
潘家妈说,阿琳,为啥不吃菜,不合胃口嘛。余琳笑说,不是,我在吃。逸武想起啥,起身到客厅,拉开行李袋,拿来瓶辣椒酱,摆到余琳面前,笑说,余琳欢喜吃辣,菜里没辣椒,没味道。余琳用勺子挖了块,拌饭吃。娟娟说,我也要。余琳也舀了些。余琳说,妈,要不要吃,我自己做的。潘家妈说,一点点就好。又问潘逸年几个,侪没拒绝,挑一筷子,象征性尝尝。只有吴妈说,我吃不了辣。
吃饭到尾声,逸文说,吉他不能白买,阿弟弹来助兴。逸青说,好。兴致勃勃回房,拿来吉他,调好音说,那想听啥。逸文说,最拿得出手的。逸青说,万水千山总是情。一曲弹罢,潘家妈说,还可以。玉宝拍手说,太棒了,吉他没白买。逸文说,还有进步空间。潘逸年不搭腔,红酒吃完,慢条斯理吃饭,逸武一家只笑,没接话。
逸青说,卡西欧演唱比赛,最大亮点,以家庭为单位。阿哥们,一起上啊。空气霞气安静,没人搭腔。逸青说,姆妈哪能讲。潘家妈说,我,想得出来。逸青说,二阿哥。逸文说,我公职人员,不好抛头露面。逸青说,阿嫂。玉宝遗憾说,我算了算,比赛辰光,我要生了。逸青说,大阿哥。潘逸年没响,但看脸色,逸青果断放弃。
逸青说,三阿哥哪能讲。逸武说,我没心想。逸青看了眼余琳,和阿嫂一样。怅然若失说,侪不支持我。
吃过夜饭,玉宝帮吴妈收拾碗筷,潘家妈领余琳娟娟回房间,笑说,房间有点小了。余琳环顾四周说,是小,我在江西的卧房,有这三个大。潘家妈说,是吧。余琳说,娟娟的房间呢。潘家妈说,一时没多余房间,要么娟娟和我睡一间,也可以。娟娟大声说,我不要。余琳说,娟娟暂时和我们住,但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七岁,不小了。潘家妈笑笑,没响。
玉宝汰过手,上楼,在楼梯间,碰到潘逸年和逸青,两人准备去老虎灶。潘逸年将手里热水瓶,交给逸青说,先去,我稍后再来。逸青说,一定要来啊,我拎不动四只。
潘逸年拉玉宝进房,坐定。玉宝说,做啥。潘逸年说,玉宝讲我做啥。玉宝说,我哪晓得。潘逸年说,现在会对我撒谎了。玉宝说,吴妈才讲过,我太老实。潘逸年说,还不承认,要我打屁股。玉宝说,侬不敢,我怀孕了。潘逸年卷袖管,卷了左手,再卷右手,沉声说,看我敢不敢。玉宝心虚说,我招认,我不该讲,吉他是逸文买的。潘逸年说,为啥要骗我。玉宝说,怕逸年不同意。潘逸年说,我不是个小气的人。
玉宝坐到潘逸年腿上,搂住脖颈说,是呀,我也和逸青这样讲。潘逸年说,逸青的主意。玉宝说,嗯。潘逸年说,这样。玉宝凑近,亲脸颊一口。潘逸年似笑非笑说,那叔嫂的情谊,说拆就拆,一点不牢固。
第35章 兄弟
寒潮未褪,月覆冷霜,茅山酒家人影幢幢。棉帘掀起,酒香袭面。潘家四兄弟进门,恰有一桌人,吃饱老酒,醉醺醺搀扶离去。
潘逸年和逸青在柜台选酒,逸文逸武坐桌,不多时,潘逸年和逸青过来,台面已收拾干净。逸文倒茶说,老武去江西,这些年就没想过,回来看看姆妈,一次也好。逸武说,我想是想,山水迢迢,哪有嘎便当。
逸文说,上海话也洋泾浜了。逸武笑说,莫讲我,大阿哥讲上海话,也有口音。潘逸年说,瞎七搭八,我讲的不要太标准。逸青说,那不要争,我讲老实话,大阿哥有港味,二阿哥有徽味,三阿哥有赣味。只有我,地地道道沪味。潘逸年抬腿踢过去,逸青已有预判,忙说,做啥。机敏避开,逸文逸武露出笑容。潘逸年说,我们是为啥人、远走他乡。逸青说,我晓得为我,不要一上来,就动刀动枪好吧。
潘逸年掏出烟盒、打火机,先自点一根,再丢在台面。逸文逸武各自抽了根,点火。逸青也要去拿,潘逸年说,敢拿,试试看。逸青说,凭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其他三人侪笑了。逸文说,抽烟有害健康。逸青说,那还抽。逸武吐个烟圈,眯眼说,四弟还小。逸青不服气说,我不小了。
潘逸年逸文眸光变深,逸文揶揄说,是不小,差点犯流氓罪。逸武说,啥意思。潘逸年没响,逸青说,不要讲。逸文说,和个海员老婆,搞不清爽。人家聚众跳舞,这两人躲小房间,衣裳脱精光。逸青说,阿嫂出卖我。潘逸年说,玉宝啥也没讲。逸文说,还是嫩姜头,经不起诈。逸武说,太刺激了。逸文笑说,嘎单纯的阿嫂,我也没套出半句。倒是四弟,不打自招。逸青涨红脸说,二阿哥最坏。
服务员端酒菜过来,酒是七宝大曲,小菜有肉卤百叶结、熏鱼、大红肠、五香煮花生、还有一盘白切猪头肉,两碟蘸酱油。逸武说,有辣火酱嘛。服务员说,有。逸武说,拿两碟来。逸青倒酒说,阿哥吃辣、结棍的。逸武说,入乡随俗,这些年数,吃习惯了。
逸文挟百叶结吃,继续说,要不是阿嫂,四弟现在、在提篮桥过年。逸武变色说,嘎严重。逸文说,幸亏阿嫂及时赶到,将伊捞出来,才出弄堂口,就碰到警车开过来。逸武说,全国严打,流氓罪,判死刑也有。逸文说,阿弟要当场捉住,轻则十五年起板,重则,我就不讲了。逸青说,多讲有啥讲头。潘逸年说,侪是教训。
逸青说,听姆妈讲,三阿哥在江西,也在造房子。服务员送来两碟辣火酱。逸武说,没错。逸文说,和阿哥一样。逸武说,不好比。逸青说,啥。逸武说,阿哥建大楼,我不过泥瓦匠。逸文说,啥辰光学这一手。逸武说,跟老丈人学的。农村里,日节最好过的,就是泥瓦匠。逸文说,哪能讲。逸武挟起片猪头肉,在酱油里浸过,辣火酱一滚,肉片翻红,吃进嘴里说,不辣。
逸青说,为啥泥瓦匠,日节最好过。潘逸年慢条斯理吃熏鱼。逸武说,每趟秋收后,迎亲嫁娶、有点钞票的人家,侪会建新房、或翻修房子。老丈人名气大,十里八乡侪来寻,谈好价钿,带了我,另加两三小工,东家吃住全包,每天好酒好菜,工钿不少。逸文说,姆妈一直担心,老武在江西受苦。逸武说,还好,我解释过几趟,姆妈听不进去。
逸青说,二阿哥三阿哥,愈发不像了,肤色就两样。逸武说,一个坐办公室,脑力活,一个风吹日晒,手艺活,当然不像。逸青说,还是二阿哥好。逸武笑说,是。潘逸年说,我老早提醒过,那两个人,头脑聪明,天之骄子。若不是大环境、还有家中发生变故,必定前程无限,就算下乡,一定要耐住寂寞,抱存希望,文化课勿要丢弃,总有回城的一天,只有逸文听进去、记牢。
逸文逸青没响,一个挟红肠,一个剥花生。逸武吃光杯中酒,想想说,人各有志,我觉得也蛮好,现今老婆孩子有了,手里有门技艺,能养活一家门。潘逸年说,就这点出息。逸武不搭腔。潘逸年说,不是讲,要在江西待一辈子,为啥又要回来。逸武说,大阿哥管太多,我回也是投奔姆妈,不是投奔大阿哥。潘逸年说,没我和阿嫂同意,逸武能回来。逸武说,不同意就算,我也就死了这条心。潘逸年说,不懂感恩的货色。逸武冷笑说,奇怪了,我回自己家,还要感恩,是啥逻辑。逸文打断说,好好的吃酒叙旧,交关年数未见,兄弟这才团聚,又榔头碰钉子做啥。潘逸年生气说,有得帐算。抬腕看看手表说,我先走一步。逸青说,我和阿哥一道回去。
逸文透过玻璃窗,望着背影融进月光,收回视线,给逸武倒酒,轻笑说,我也服气了。从小到大,那两个人见面,讲不了两句,就吵相骂,打相打,一把年纪了,也娶妻生子,还死性不改。逸武说,怪我喽,明显是老大、故意挑事体。逸文说,这世间,只有驾鹤归去的阿爸,能镇的住那两人。逸武恼怒说,老爸从棺材板里跳出来,也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