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烟火(二部)(26)

作者:大姑娘浪


没两天,赵晓苹和玉卿,将整理好的货物,一趟趟往苏烨房里送。这日早晨,苏烨站在台阶上、手插口袋,闲看玉宝几个理货。苏烨说,潘太太。玉宝笑说,叫我玉宝吧,比较亲切。苏烨也笑了,阳光洒进眼里。

苏烨说,这些货,在广东批发的。玉宝说,是。苏烨说,听潘总讲,那生意好,有多少卖多少。玉宝笑说,稍许夸张,也有卖不出去,赔在手里的。苏烨说,每趟进货,侪是玉宝去。玉宝说,我和晓苹。苏烨说,忙得过来么。玉宝说,有些吃力,也想寻人帮忙去广东进货,又不大放心,需得可靠才行。苏烨说,上海周边郊区,有不少服装厂,也做外贸加工,可以补充货源。玉宝说,也考虑过,去打过样。一般大厂,没人脉不让进,更休谈合作。让进的、肯坐下来谈的,又不合心意。苏烨笑笑,没再多话。

玉宝这边理好货,准备离开时,苏烨给了把大门钥匙。玉宝推脱说,还是苏总在场比较好。苏烨说,我工作忙,此地来的少。有钥匙更加方便些。玉宝接过说,谢谢。

潘逸年主建的鸳鸯楼,金山石化、益民药厂,赶在年前,圆满峻工,峻工后不免各种应酬,也是分身乏术。礼拜五,潘逸年难得早回,潘家妈说,总归要去一趟混堂,汰汰身体烟尘,迎接新年。潘逸年没异议,玉宝也不在,索性叫上逸文逸青,商量后,一起往卡德池。

汰浴的人霞气多,排长队,逸青排队,潘逸年和逸文,在外面聊天。排了廿分钟不到,逸青隔小铁窗交费,领了两种颜色竹筹,汰浴和扦脚。逸文说,戆大,搓背竹筹哩。逸青说,我们互相搓。潘逸年说,还是寻扬州师傅吧。逸青说,哪能办。逸文说,还哪能办,再去排呀。逸青看看长龙说,凑和一下。逸文说,凑和不了,不搓背的汰浴,是没灵魂的。逸青说,那欺负我。逸文说,废话少讲。潘逸年微笑,逸青只好再去排,待三种竹筹凑齐,先到更衣房,开始脱衣,穿白大褂的服务员,接一件,用丫叉头,吊到房顶挂着,抬头密密麻麻,甚是壮观。

三人赤身,趿着木拖鞋,掀开棉帘进浴房,湿热之气扑面,灯光昏黄,水烟雾腾腾,氤氲迷蒙,人影幢幢,如进仙境。先进大池,泡的毛细孔贲张,再让师傅擦背,扬州师傅有技艺,虽全是噼里啪啦声,但不痛,浑身舒泰,犹似神仙,再进池子泡,先觉要把人烫熟,适应后,酸痛透爽。

泡好后,出来到淋浴处汰头,汰身体。拿块毛巾擦的半干,再拿块红白大毛巾往腰间一围,出了浴室到大厅,躺椅面对面,中间走道,七零八落侪是人,三人寻到空位,躺上去。

离老远的服务员,从蒸汽箱里拿出毛巾,啪的抖一下,手一挥,像甩飞碟,逸青唉哟一声,毛巾精准飞到面孔,烫的哇哇叫。潘逸年逸文有准备,飞过来接住,慢慢抹脸。

工作人员送来茶,问要吃檀香橄榄或盐津枣哇,一袋一角洋钿。潘逸年讲不要。又过来师傅们,一对一扦脚捏脚。逸文撕开香烟壳子,抽出烟,给潘逸年一支,也师傅们各两支,师傅们看是中华,霞气开心,往耳根一夹,等做好生活再抽。

逸文说,听讲八仙桥日新池也不错。旁边客说,老早底,黄金荣常去,带几房姨太太一道泡。左右隔壁侪哼哼笑起来。还有客讲,逍遥池也不错,浙江路人民路口,杜月笙欢喜去。逸文笑说,逍遥池要当心,听讲偷皮夹子人多,还有奸守自盗的。有客说,真的假的。逸文说,无风不起浪。

有客说,大观园混堂,最近出名了。有客说,为啥。有客说,大观园里,有个扦脚女师傅,叫郏芬芬。登报纸,接受采访,出名了。有客说,听讲伊蛮有能耐,擅治脚病,许多人慕名而去。有客说,下趟也去试试看。有客说,去凑闹忙做啥,逍遥池旁边,还有个浴德池,交关不错,扦脚师傅也灵的。有客说,浴德池,是不是老早叫西海浴室。有客说,没错,侪是老熟客。

第二块毛巾飞来,滚烫,擦身体适宜。逸文说,逸青不要忘记,下周天,上海站,接逸武一家。逸青说,还好阿哥提醒,差点忘记。逸文说,对侬、我是服气的。潘逸年闭目养神,懒得废话。

扦脚师傅说,好了。起身离开。逸文说,逸武一家回来,别的我没啥,就担心弟妹,不晓得性格哪能,好相处嘛,和姆妈还有阿嫂,是否合得来。逸青说,希望像阿嫂性格一样。潘逸年说,性格不可能一样,只要明事理就好。逸文说,是呀。逸文想想说,一大家子,吃穿住行,压力不小。好在逸青明年毕业,甩掉一个大包袱。逸青说,原来我是包袱。话音刚落,伸手接住飞来的毛巾,笑说,不要躺哩,三块毛巾了。

这是混堂不言宣的规矩,毛巾递三遍,就有送客意味。潘逸年等人出来,天已微黑,旁边有家扬州炒面,进去叫了三碗,味道还算正宗。

玉宝回到卧房,想起啥,又把帐本翻了翻,这才上床,摸摸潘逸年头发说,去过混堂了,人多嘛。潘逸年说,嗯,侪是人,要过年了,嘎闹忙。玉宝笑说,没办法,这是风俗。潘逸年说,碰到苏烨了。玉宝说,嗯,搬货过去,苏总也在,打了声招呼。潘逸年没响,伸手捞过大衣,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玉宝。

第33章 主意

玉宝接过,名片抬头,虹树服装厂;联系人,陆继海,职位,供销科科长。玉宝说,这是。潘逸年说,苏烨给的,讲对玉宝有帮助。玉宝惊喜说,苏总发善心。

潘逸年看书,头也不抬说,苏烨不是菩萨,一般不发善心。玉宝说,啥意思。潘逸年说,字面意思。玉宝听出不对劲,搂住潘逸年脖颈,笑说,还不是看逸年面子。潘逸年没响,玉宝说,我前两天,就随口一句,我现在的身体,日后恐怕没办法,再去广州进货,无论是晓苹,还是旁人,侪不放心。苏总讲,可以寻周边服装厂,也有不少外贸货,还可以代加工。我讲,我也有这方面考虑,但没关系没路数,局面难开。就没再多讲了。

潘逸年皱眉说,有难处,为啥不告诉我,却讲给外人听。玉宝说,不是特意要讲,话赶话。潘逸年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玉宝说,我以为那是朋友。潘逸年说,生意场无朋友,只有人情和利益。玉宝现在干个体户,也算生意人,这样道理还不懂。玉宝嘀咕说,我怀孕了,还凶我。潘逸年微怔,失笑说,这叫凶啊。玉宝不睬,松开手,躺下,面朝墙壁。

潘逸年放下书,扭暗壁灯,也躺下,侧过身,从背后把玉宝搂进怀里,稍沉默说,以后这种事体,将越来越多,我接工程,会和各类人打交道,譬如材料商、供应商,包工头,为了得到项目,不择手段。玉宝是我老婆,或许一个动作,两句话,就会让某些人,有机可趁。我只是提醒,玉宝和我现在处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谨言慎行,总归没错的。

玉宝没响,片刻后,转过来,和潘逸年抱在一起,轻声说,是我不好,讲话不注意。名片我不要了,还给苏总吧。潘逸年说,这倒不用,苏烨也欠我人情,就算彼此抵销。玉宝伸手,在潘逸年下巴摩挲,刺挠挠掌心,笑说,刮胡子了。潘逸年说,嗯。亲啄手指头。

玉宝说,衣服又丢几件,第四趟了。潘逸年说,有怀疑对象么。玉宝说,初始怀疑左右隔壁商户,后来我很小心了,还是丢。潘逸年思忖说,也可能,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玉宝心一沉,不是没想过、有这个可能性,但总不敢相信。潘逸年说,不要为顾忌脸面,姑息养奸,只会让其、胆子越发壮,胃口越发大,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玉宝叹气说,明白了。

潘逸年笑说,怀孕期间,要开开心心,这样养出来的小囡,面相好看,性格也开朗。玉宝噗嗤笑了说,逸年性格不开朗。潘逸年说,面相呢。玉宝说,英俊帅气。潘逸年说,老早底,我性格也不错,和逸青差不多,后来。没讲完,笑而不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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