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蓝(6)

作者:禾映阶


睁眼一看,原来是一个梦。

窗外风雨未停。雨水从暗绿的桂花叶滑落,滴滴答答的。

温菘蓝突然联想到眼泪挣脱眼眶,滑下脸颊的速度。

也是这样的缓慢。

女人细白的手指不自觉抚上眼角,指尖感受到一阵微凉。

她僵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回神。

梦里那个男人的声音同样熟悉。好像就是那位神秘的客人的。

如此离奇古怪的梦境。温菘蓝也是第一次梦到,她感到匪夷所思的同时,也无迹可寻。

想必是最近太累了,她才会做这样乱七八糟的梦。

毛毯早已从身上滑落,掉在了地上。温菘蓝俯身捡起来,叠好,放进柜子。

她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手表。到点了,可以下班了。

她往制服外套了件大衣,往后门去停车场。

她明明记得早上出门是带了伞的。可现在翻遍包都没找到伞。

她站在遮雨棚下,看到成串的雨帘,一时间竟有些懊恼。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雨势这么大,蹬小黄车自然是不可能了。她点开叫车软件叫车。

手机屏幕莹莹一捧白光,微茫的光线融进头顶照明灯大片昏黄里,显得微不足道。周围昏暗,难辨人影。

檐下的雨水忽然消失,只剩下滴滴答答的响声。

温菘蓝怔怔地抬起头,入眼一大片蓝色。

身后,有人举着伞,替她挡住了风雨。

墨镜,口罩,黑衣黑裤,与夜同色。

是那位神秘的客人!

第5章 品月(05)

◎婚纱照◎

品月(05)

连续两周,这位客人都没来过影城。随着时间的推移,温菘蓝心里那点好奇心也逐渐消磨殆尽了。

总归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也不可能会影响到影城。她总不能因为声音熟悉就一直盯着人家。她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时间。

今早,她特意去了趟保安室,让小王不要再继续盯监控了。

没想到,前脚刚吩咐完,这人后脚就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偌大的影城,几十个员工,人来人往的,居然没人注意到他的到来。每次都来无影去无踪的,难觅行踪。

“先生,您什么时候来的?”温菘蓝心头被某种异样的感觉深深纠缠,直白的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身后的男人却是不发一言。

静谧无言,寒风涌动,气氛莫名变得诡异。那股奇怪的感觉愈演愈烈。她仰起头,眼神询问。

这人很高,足足比温菘蓝高了半个头,至少有185以上。他站在她身后,阴影罩下,有很强的压迫感。

她不适地缩了缩脖子。

注意到她这点小动作,男人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她身侧。换了只手撑伞,细密的黑发下包着一双微红的耳朵。

他一身黑,与黑夜融为一体。唯依譁 有握伞的那只手是白的,手背白皙单薄,淡青色血管纵横,五指细长,骨节分明。袖口往上拉了半截,露出一面蓝色表盘。

温菘蓝没管住自己的眼睛,目光沿着他的手缓缓往上挪,黑色大衣里搭了一件咖色条纹衬衫,扣子没系死,解了领口的两颗,暴露在空气里的脖颈修长,锁骨嶙峋。

再往上,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墨镜和口罩将他的面容彻底遮住了。

雨水一股脑砸向伞面,顺着伞檐蜿蜒而下,往水泥地面上倾倒了串串珍珠,稀里哗啦直响。

冬夜气温低,又是雨天。寒意从脚底攀起,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一阵风过,温菘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江既白像是入了什么梦,倏然惊醒。

他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伞塞到温菘蓝手里,大踏步冲进了厚厚雨雾里。

温菘蓝:“……”

“哎,先生!”

“等等,这位先生!”

温菘蓝举着伞追了几步路,没追上。他跑得太快了。好像身后有饿狼追击。

太奇怪了!

凄迷雨夜,一个奇怪的客人。他还把伞留给她。这一晚,无不透着古怪!

温菘蓝目送那道瘦削的背影钻进了越野车的驾驶室。随后车灯大亮,四周亮了一瞬。可视范围内,万千雨丝簌簌掉落,像牛毛,似花针。发动机嗡嗡作响,车子一溜烟跑远了。

温菘蓝握紧伞柄,耐心地等来了她的网约车。

到家后,她站在玄关处换上拖鞋。

俯身将换下来的高跟鞋放进鞋柜。这才在鞋柜上看见一把细格折叠伞,安安静静的搁在一角。

今早出门前,她怕下雨,心里一直惦记着带伞。可换鞋时,她还是把伞落在了鞋柜上。

偏头看向鞋柜旁,那把蓝伞立在墙角,伞尖不断往下渗水。地板上残留了一摊水渍。

雨势丝毫不见减弱,混着哗啦的水声,无休无止,落地窗没关严,客厅里灌满了风声。

那人把伞塞给她,自己冲进雨里。衣服应该淋湿了吧?这么冷的天,可千万别感冒才好。

不知道是不是温菘蓝的错觉,他好像根本就不想和她说话。甚至还有意躲着她。

真的只是陌生人吗?

她隐隐觉得他是认识她的。

好可惜,这人今天根本没开口说话。她都没机会录到他的声音。不然还能把他的声音发给闺蜜苏意绵问问。

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越野车离开停车场,犹如过江之鲫,迅速汇入主干道。

雨刮器噗呲乱响,卖力工作。

潮海路开到头,一路向南,很快就到了松山别墅区。

车子平稳地开进院子,江既白熄了火,解开安全带下车。

保姆刘姐在客厅听到汽车引擎声,匆忙迎了出来。见江既白冒雨回来,头发衣服都湿了一大片,面露担忧,“先生,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呀?您的伞呢?出门不是带了伞的吗?”

“丢了。”男人面无表情,眉眼阴郁,惜字如金。

刘姐噎了一下,不敢多问。立马返回客厅拿了条干毛巾过来,递给江既白,“您快擦擦,别感冒了!”

江既白脱掉身上的大衣,抖了抖上面沾染的雨水,挂在一旁的衣架上。从刘姐手里接过毛巾擦头发。

一边擦,一边沉声问:“月月睡了吗?”

刘姐:“早就睡了。她今天画了幅画,想等先生回来,拿给您看。可您一直没回来。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哄她先睡了。”

男人动作麻利,三两下擦干头发,轻声嘱咐:“最近工作多,我忙起来指不定多晚回来。你和月月别等我,你带她先睡。”

刘姐“哎”一声,“我也是这么跟月月说的,可这孩子黏您,总想等您回来。”

说到女儿,江既白眉眼间的阴郁慢慢散去,原本紧绷锋利的下颌线松懈下来,表情变得格外温柔。

他抬步上楼,“我去看看月月。”

刘姐站在楼梯口说:“那我去厨房给您煮碗姜汤去去寒,天这么冷呢,感冒了可不好!”

江既白:“刘姐,别忙活了,你先睡吧!我等会儿自己冲杯板蓝根喝。”

江既白丢下话,径直去了二楼女儿的小房间。

父女俩的房间紧挨着,主卧边上就是儿童房。

推门而入,屋里的小东西听到动静,扑腾一下站起来,双手趴在笼子上,眼巴巴地望着江既白,等着他投喂。那样子就像是在向他作揖,特滑稽。

兔子白天睡,晚上活动。这个点精力正旺盛。

月月一出生,千金就陪在她身边。与其说是宠物,不如说是亲人。小朋友特别依赖千金,每晚睡前都要让刘姐把兔笼拎进屋,让千金陪她一起睡。

江既白给兔子喂了点兔粮和提草就没管它了。

白色小床上,小小的人儿盖着粉色的鹅绒被,睡得很熟。小脸蛋红扑扑的,浓密纤长的睫毛像是一把小刷子安静地垂落下来,静静洒下一泓清影。鼻子挺翘,鼻尖挂一颗褐色小痣,生长的位置和她母亲一模一样。

江既白替女儿掖好被角。坐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小朋友的睡颜,一颗心柔软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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