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蓝(49)

作者:禾映阶


韩程想起温菘蓝那滑稽的样子,忍不住发笑,“看来温小姐被上次的吊灯吓得不轻。”

韩程话音未落,江既白的脑海里就不自觉浮现出女排处在事故中心,呆若木鸡,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张小脸吓得煞白,毫无血色。若不是碍于他在场,她都能当初哭出来。绝对是嚎啕大哭的那种。

男人注视着那抹逐渐远去的背影,温菘蓝拐进另一扇门没了身影。

他慢吞吞地收回目光,侧头看着韩程,沉声吩咐:“通知工程部把这吊灯给换了。”

韩程:“……”

韩助理的表情瞬间凝滞住了。不过他反应迅速,立即明白了老板的用意。

他脱口而出:“这事儿得知会周总一声,他来安排。”

盛时三个大股东,商离衡和江既白都当甩手掌柜,逍遥自在。唯独留周最一人主持大局,打理公司的一应事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他操心,他拿主意。都快成老妈子了。

安静听韩程讲话完,江既白缓缓抬眸,斜了对方一眼,冷不丁道:“换个灯而已,这么点小事我都做不了主了?”

韩程:“……”

韩程默了默,语速飞快,“我马上安排。”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厅,前往停车场。

江既白下午约了导演穆惜颜谈事。他有心筹拍一部S级古装悬疑剧,需要鬼才导演助阵。

阴天,灰雾蒙蒙,泛着大片大片鸦青色。

天气倒没影响江既白的心情,他身心愉悦。

不过这份愉悦究竟能保持多久,他就不得而知了。

老板要外出,老丁早早就侯在停车场。

远远看到熟悉的黑色车身,韩程先小跑着过去,主动替江既白拉开后座车门。

江既白弯腰坐进后座,一双长腿是屈在一起,车内的空间分分钟被挤占掉,变得格外逼仄。

待老板坐好后,韩程再伸手拉开主驾车门,快速坐了记住。

司机老丁操纵方向盘娴熟地把小车开出停车场。

车轮疾驰,街景快速后移。

周围的建筑物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像是树叶上一条条清晰的脉络。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井然有序。

韩程坐在副驾上,抱着iPad在看江既白这两天的行程安排。

“今天见完穆导,您看过几天要不要再见见素问大神?”

新剧若是有素问大神操刀剧本,那简直如虎添翼。

江既白看一眼窗外的车流和人群,很轻地“嗯”了一声,“你看着安排。”

韩助理低头在iPad屏幕上记笔记,“素问大神很难约,还得麻烦商总出面替咱们约。”

众所周知,素问大神的太太沈书鱼是商离衡的表妹。

江既白丝毫不担心,抿嘴道:“咱给盛时挣钱,商离衡保管比谁都积极。”

两人很快沟通完工作。

江既白似想起什么来,下意识就开口问:“今年这批实习生谁来带?”

韩助理人精一样的人物,心里当然清楚老板想问什么。他偏过头,对上对方的视线,压低声音说:“咱们宛丘历届的实习生都归陆洲管。”

陆洲,江既白默念一遍这个名字。脑子里隐隐约约有点印象,有些不确定地问:“宛丘的区域经理?”

“是他。”韩助理神色意外,“老板您知道他?”

虽说江既白是盛时的大股东,拍板投资好几部大制作。可他本人压根儿不管事,对盛时的高层都不熟悉,更别提只是宛丘地区一个小小的区域经理。

江既白抬手压压眉心,“公司年会上见过一面,商离衡和周最都夸这人是个人物。”

韩程小声征询:“那我去和这个陆经理打声招呼?”

江既白抬抬手,“不必。”

这下轮到韩助理吃惊了,他盯着江既白,“您不担心温小姐……”

男人垂眸浅笑,及时截断韩程的话:“刚出校门小姑娘总得接受职场的吊打,不然怎么成长。”

韩程:“……”

老板怕是想跪搓衣板了!

第37章 绀蝶(37)

◎回归现实◎

绀蝶(37)

一阵风迎面拂过, 携裹来早春的清寒,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犹如一根根绵密的银针,刺破表层皮肤,不断往人骨头缝里扎。

温菘蓝身上的毛衣不顶用,她感觉寒意浸骨,五脏六腑都是冷的。

“啊嘁……”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双手抱臂,她猛地吸了吸鼻子, 居然鼻塞了。

坐在院子里坐了太久, 长达两个小时, 即使身上有太阳照着, 可她还是扛不住感冒了。

“冷?”听见温菘蓝打喷嚏的声音, 江既白的思绪猛地从回忆里挣脱,不得不中断叙述。

他神色关切, 飞速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罩到女人身上,将她整个人包裹严实。

温菘蓝冷眼旁观他的举动,脸上没太多情绪。她既没反对,也没同意,兀自沉默。

男人的外套很大,很宽松,沾染了江既白身上特有的味道, 那是雪后的松木,干净清冽。也是她午夜梦回每每都会想起的味道。她知道在过去的过去, 在他们婚姻存续期间, 他们亲密无间, 有过无数次相拥而眠。她枕着他的手臂, 闻着他的气息安然入睡。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无比陌生。不管是江既白身上的味道,还是他这个人。

她听了一个未完的故事,她是故事的主角,她却没法感同身受。从头到尾,她都是清醒的,有着一种麻木的清醒。

“还继续……讲吗?”江既白静坐着,脸色惨白,唇色极淡极淡,几乎看不见什么血色。

身形更是瘦削,贴身的毛衣模糊勾勒出身体轮廓,看上去竟显得有些宽松。

他似乎体力透支,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温菘蓝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人是一个病人。还是不遵医嘱,强行跑出医院的病人。

她没法继续耗着一个病人,他似乎随时都会倒地。

“今天就到这里好了,余下的下次再讲。”

其实她多半已经能够猜到接下去的剧情了。一个多情浪子,万花丛中过,一时兴起,看上一个刚出校园的小姑娘。他耗费心机,用尽手段,终于将女孩纳入囊中。

他的本意从来不是天长地久,而是及时行乐。

他只想玩玩。这个腻了会有下一个。他从来不会为了某个女人驻足。

温菘蓝了解自己,她骨子里一向骄傲,她绝不允许自己成为男人的金丝雀。哪怕她很爱这个男人。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离婚收场。

而彼时她已经有了身孕,后面还出了车祸。捡回一条命,却失忆了,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故事不难讲,不过是阴差阳错,一对怨偶罢了。

“你这偏头痛什么时候得的?”温菘蓝拢住衣领,裹紧自己。

早春沁凉的风在耳畔回荡,带起周围树叶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低声清唱。

江既白一只手撑在石桌上,语气虚弱不堪,“和你离婚以后。”

和温菘蓝离婚以后,他开始整宿整宿失眠,吃了安眠药也只能勉强睡三四个小时。大部分时间他意识清醒,毫无睡意。

失眠只是开端,后续很快演变成头痛。万虫噬心,脑子几乎都要炸开。

有无数次,他都想一了百了,死了算了。

可每一次他都没能付诸实践。心里有牵挂,女儿紧紧攥住绳子的另一头,将他从深渊巨口里拉上来。

“看来离婚以后你也过得不好。”温菘蓝轻蔑一笑,公然挥起手中的刺刀往江既白心口上扎。

曾经的枕边人,她太清楚对方的软肋,知道往哪里扎最疼。

离婚怎么可能体面呢!那当然是揪住对方的软肋不放,怎么痛苦怎么来。不让对方掉层皮,她都誓不罢休。

心脏抽疼,一阵一阵袭来,像是被人生生剜了肉,鲜血淋漓。

男人瞳孔微缩,表情痛苦,嘴唇上下掀动,嗫嚅着,“蓝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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